“前辈,我们素昧平生,可别认错仇家。还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天下早不再只有业炎红莲两个狂生了,他林阡才是天下第一大狂生。”燕落秋笑,老者这才回头看她一眼,饶是他年过五旬,都不禁怔了一怔,即刻避开头去不看。
“小子,破我琴曲的人,是你吗!”老者敌意稍敛,仍然面带怒色。
“是。”林阡注意到他动作奇快无比,不知何时已将燕落秋双手以索捆缚,燕落秋初还挣扎,谁料越挣扎便越紧。
“不知刀法与我谁强!?”那老者狂笑一声,将燕落秋朝后一推,明明是一掌向林阡劈来,到林阡面前却是刀光一闪。
好快的刀!叶文暄、尹若儒弗如!
林阡暗自叫好,叹为观止,老者与他开战时还是单刀对砍,三回合便已是双刀厮拼,五回合袖中又添飞刀,一瞬战局中只见一圈圈弧光一行行闪电混乱流窜花样百出……这敌人的速度前所未有,令林阡难以预测他会有几把刀,从何时何处出其不意、出奇制胜,唯能以不变应万变,沉着应对。
他遇到武功捉摸不透的敌人向来如此,哪怕被对方先声夺人、初始他落在下风,饮恨刀在十余回合内,节奏都完全听凭心念、发挥稳定到连一丝波动都没出现过,待到二十招时,身心还一直沉淀,气力亦始终稳衡,三十回合后,短刀习惯了对手的速力,长刀亦探清楚对手的路数:老者速度如电,刀法特色却偏阴柔。或许要感谢老者速度奇快,使得其大半刀法林阡在短短三十回合的时间里就阅尽了。
阅尽即拆解,反击即必胜!
兔起鹘落之间,林阡一改先前的一攻一守、稳扎稳打,转而以同等速度、同等力道、同样招式朝着老者发动攻击:全用最快速度、最雄厚力道、最刚猛招式,无需一心二用,双刀以阳克阴。
老者刀法越来越快,风驰电骋亦不为过,他以风袭则阡以雷飙,他以电掣则阡以火扫,锋芒毕露,力道强悍,时时刻刻迎刃而解。
燕落秋被老者推跌在地上,衣裙也被洞中水染得微湿,却因为要看这刀而完全忘记坐起——
只见他刀下浩瀚无垠的杀气,裹挟整座墨香居遍地繁花相随,
暗自心惊,轻叹:“可惜这世间有情的花,偏爱飞向那无情刀下去……”
那老者眼看林阡片刻功夫就挑开他两把长刀击飞他七八飞刀,不甘示弱,须臾也祭出一招和适才截然相反风格的、刚强热烈本不属于他的刀法,如血如火冲入林阡设防不足的左肩,然而燕落秋惊呼声未落、惊魂未定时,林阡饮恨刀已经拦过这一击并且早不在原地逗留。
老者变招快他的应变也快,显然早就发现老者意图,为了对付老者这突然之间的刚猛一击,他这刀“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是顷刻调用、以柔克刚,但燕落秋缓得一缓都没能捕捉得到,他竟也有这种风格的刀法?然而就像从没存在过、立即回到一开始的“倚天绝壁,直下江千尺”,双刀之攻势不绝,便如山与天,正以水势倾泻!明明他因为速度不足被老者占据了主动,可是这般气势岂能不令老者惊愕而反客为主。
“滔滔何穷,漫漫安竭……”燕落秋喃喃自语。饮恨刀那般重,被他挥那般轻,明明赋予山天意境,却竟打出了水的印象?一恍惚,岂能得知他本来不是水的意境、山天印象?
当是时,老者尚在震撼,饮恨刀已然反击,好像在说,你招放完,轮到我了。
接下来这老者再没有任何亮色,尽管他不认输、全力以赴、奇招迭起……不得不承认,自那招以后,他被他敌人招招式式压着打,他阴柔刀法熟稔、刚强刀法生硬,所以想要追求突变就非得打得时好时差,而他这敌人,一手轻一手重打得出神入化,水在左火在右,风在下电在上,万物在内万刃在外,少年性情丈夫气概,有少年沸腾热血有主公气定神闲,他怎么打?砰地一声,这一刀下来厉害得要命脖子都要断了,老者大吼一声:“等什么,快吹啊!
他是在对谁吼?林阡才刚意识到还有个妇人在侧,侧路便倏然响起一曲带着异族风情的箫声,轻轻对着战局一擦而过,却像是毒液蚀心一般,莫名压住了林阡几分气势,老者方才转危为安、狼狈地从他刀下滚了一转逃生,却是立刻又把燕落秋一把拉起退后:“别过来!”
箫声出现的暗处角落,悠然行来一个道姑打扮的妇人,四十多岁,和老者的气急败坏俨然不同,她神情庄严持重,想必那刚强刀法本属于她。
她显然不想与外人打交道,是以看都不看林阡,第一句便对老者说:“你看他刀法高强,真像杀我姐姐的那个人,是他吗。”
“箫吹得不好,记性也差了么,他和那个人长得可有半点相像?”老者白了她一眼,应该是相信了林阡和燕落秋的误闯解释。
“哼,把琴弹成浆糊了,也好意思笑你救命恩人。”妇人清冷回应。
林阡一怔,听他俩你来我往几句,只觉爱侣之间哪是这般互相羞辱?
“你在他琴下试试,看看你的箫会否吹成鬼哭。”老者冷笑。
林阡继续一头雾水……
燕落秋喘息不过片刻,就被那老者一刀锁喉,林阡急忙回神,老者狠狠道:“要她命就收起你的刀,与这婆娘比试一场,我到要看看她能吹几时!”
“哼,一定比你弹琴久。小伙子,就与我比一场,证明这老汉他不如我!”妇人把烛梦弦从燕落秋身上解下扔给林阡。
“好!你们别伤她。”林阡看燕落秋体力不支,应该是被水滴冻伤,是以不假思索答应了条件,却不知是该赢还是该输?思考之时,将仇伟放在一旁无水之地,却怕仇伟也受冻伤,是以没藏掩这忧虑之色。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丈夫对妻子,真是好得不像话,你再看你呢!”妇人怒视老者。进入墨香居之后,这是第一次确定这对真是夫妻……
“你怎知就是夫妻俩!”老者涨红了脸。
“确实不是。”林阡拿到烛梦弦,回忆了《驱邪》片刻,方才有空否认。
燕落秋虽有性命之忧却毫不慌乱,笑着补充:“以后会是。”
不容说笑,随着老者将燕落秋拖后数步,林阡与妇人隔着一道浅溪对坐,不再啰嗦半句,顷刻斗起琴箫,这妇人应该是个高手,箫声呜咽,如泣如诉,与那老人琴声中的山海欲来水平相近又各有千秋,夫妻俩一个激越一个悲戚,若然配合定有奇效,可惜……
可惜林阡弹琴技艺拙劣,也来不及为他俩费劳什子心了。
若此刻还有燕落秋画琴谱,林阡倒是还能不疾不徐地弹,因为他弹了几段就发现,《驱邪》对付这水平相近的夫妇两人真是一招鲜。
奈何林阡记性不好,每每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总是把那段重复的弹来弹去,滥竽充数,借着他充足的力道蒙混过关,可是唬得住一时唬不住一世,终究会到露陷之时。饶是燕落秋,听出谬误也禁不住摇头笑,傻小子。
好在那妇人求胜心切、竟一直没有察觉,那老者还不停插嘴、反复指点她怎么吹,反而害她吹得凌乱不堪,不合作的两路还不如一路……
“臭婆娘,叫你不听我的,适才按我说的吹,你也不至于这么快被他压住!”那老者还在喋喋不休,浑不觉那妇人因为这么快就要输而大受打击、气馁之色溢于言表。
“还没完全输,继续吹,按我说的……”老者兴冲冲地凑上前来,恨不得代替她。
“莫再乱指教,她比你懂箫。”林阡再不说话,这老头的唾沫星子都能飞他脸上。
说完这诚实的一句,那老者一愕杵在原地,妇人冰冷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哈哈哈,小伙子讨人喜欢,我不想比了,跟你认输好了!”
“……你敢!”老者如遭晴天霹雳,面如死灰,片刻后雷霆大怒,“臭婆娘,你若不好好比,我就死给你看!”话音刚落,便把他原本负责看住的燕落秋锁在了洞壁挂着的镣铐里、限制住了她的行动范围,他本人则拖一道锃亮刀光一跃而下——
死给她看,意思就是到饮恨刀下送死?!
林阡和妇人都是一惊,妇人几乎本能重新弹,林阡则当即应急拔刀,然而,下一刻他也发现不妙,这烛梦弦一只手如何弹?他没法一手弹琴一手挥刀,少有的不能以一对二。
若与老者拼刀,老妇箫声能干扰他,若与妇人斗琴,却岂能不顾这老者的怒发冲冠?
他忽然懂了,这老头和老妇感情微妙,是既把对方当伴侣,更把对方当对手,觉得对方强,却彼此不承认,硬要分一个强弱。这对夫妻,眼看就这么别扭了十几年,却是一个人忽然认输另一个人能气得一头撞死,就像此刻这般……
“死了才好,我跟他过!”妇人到这份上,还嘴硬不肯让步,虽然说完就继续扶箫帮忙御敌。
便是这样,那老头更是使出了十二分气力来同他打,使他更加艰难。
后悔不已,正在犯愁如何应对,却听燕落秋说:“弦给我,我气息恢复了,我弹。”
他一喜,一边拼刀一边抛琴过去,却随即意识到,不现实,燕落秋的双手本就被索捆缚,现还加了一道镣铐被牢牢钉在洞壁,这般境况如何奏弦?
却看她舒展腿脚,露出雪白的足踝,笑容自信而明媚:“红莲夫人,莫指望了,他很惧内,他是我的。”
墨香居里,终于有标准《驱邪》响起,却难以预想会是这样弹奏。原来这烛梦弦构造特殊,内藏多块奇石,一旦以力碰触,便能发出替代之音,正是为了防止意外而备,旁人不知,燕落秋却岂能不懂。
她站在那里,双手被高高反吊,但双脚能灵活自如。于是在琴上轻盈跳跃,来去往复,竟以这种舞法来代替指法。虽然那奇石音色音质都全与琴不同,却依然能够帮林阡驱除大半杂念,使林阡饮恨刀能有素日七成水准。
便那几声音调响起的间隙,仇伟刚巧清醒过来,不知前因后果的他,隔着一层薄雾看到她,难以置信,一时呆住。
修长美腿,性感姿势,仙气妖气混合缭绕,撩拨得这位仇香主心旌荡漾,竟生生被她那绝色容光又亮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