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人,您怎么解释林阡和曹王在邓唐双赢!?”那宵小胆大地到凌大杰面前来,继续与他唇枪舌剑。
“你且解释解释,邓唐是谁和谁的双赢?”忽然间,一道衣袖将他从凌大杰身边拂开。
来人云淡风轻、伫立如挺拔轻松,宵小色厉内荏、情不自禁竟瘫跪,鲜明地诠释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皇上。”那人面向完颜璟行礼后被赐座,虽然脸色苍白却如昨仪态从容,“邓唐,是臣与完颜匡的双赢。臣为圣上锄奸,完颜匡为圣上灭宋。”
“皇叔……”完颜璟明明是想来兴师问罪的,可看见曹王的第一刻还是习惯性地一喜,差点从主位上站起身来像过去一样地迎接他凯旋……最后一刻,才抑制住自己对他的依赖,努力地保持内心对他的猜忌,做出个赐座的动作来,“病情可好些了?”
“托皇上福,早已大好。”完颜永琏微笑看他,“可惜,邓唐之战,永功虽是臣认定的‘奸’,他却也自始至终将臣认作了害皇上的‘贼’,按带就更无辜了。换句话说,永功、按带和臣都是元凶手中的棋。此番臣斗胆向皇上恳求,为永功和按带平反昭雪。”
徒禅月清听着看着,佩服着:曹王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郢王虽然已被主公带走,他还是守着对常牵念临死前的诺……徒禅月清忽然觉得,自己用不着对林阡通风报信了,因为月清判断出,主公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来,一是秦州被算、不想再被埋伏,二是盟军大盛、不必趁人之危,三是曹王高洁、不该落井下石……
“曹王是说,‘单纯’的郢王,是被人设局骗了?”完颜璟意味不明地笑,“朕怎么记得,他的常牵念有个外甥女,那么巧就是朕的枕边人?”自从知道贾氏是郢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完颜璟便将她彻底冷落,没要她的命不过是因为她哭喊自己有孕。
“永功安插眼线,应该是为了自保一时糊涂,他对皇上未必存有恶意。”完颜永琏做着一件在旁人眼中或许愚蠢的事,“真正对皇上居心叵测的,是对臣、对永功、对按带一石三鸟之人,长期以来推波助澜,最近更是变本加厉。”
转脸望向那帮宵小,呼之欲出的话不出意外由另一个突然扑通跪地的人代劳:“皇上,这些宵小,名义上是元帅的麾下,实际却是被旁人收买!正是这些宵小,当日受人指使、行刺了郢王!”阵前倒戈,正是完颜匡的死忠谋士。
“哦?”完颜璟阴沉多时的脸瞬然一亮,本还懒散的躯壳突然来了劲,“谁收买、指使?!”
因为完颜匡这位谋士足以代表完颜匡本人的憨厚形象,他的话自然令完颜璟极为信任、也使那群宵小毫无例外惊慌失色。一切,尽在曹王和战狼的掌握之中。
恐慌、凌乱又死寂的气氛中,忽见完颜纲将一个囚犯押了上来。那人蓬头垢面、遍体鳞伤、俨然受尽刑罚,被完颜纲摁倒在地时猛地就朝着在场所有人磕起头,明显不堪刑罚之苦已然求饶招供。待他抬起脸时,但凡有认识他的,神色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那人正是邓唐三王内斗落幕后,随郢王一同系狱的郢王心腹。
可悲的郢王,大女婿是曹王的卧底,二女婿是林阡的卧底,就连这心腹,也是骗他一步步踏上反叛之路的居心叵测之人……当时完颜永琏就觉察出了不对劲、逼此人供出幕后黑手,但此人却咬紧牙关不肯说,不肯说?那好啊。完颜纲,你不是很擅长逼供?你来审。
几个月了,还是招了,众目睽睽之下,伸出上下颤抖的手,不偏不倚地指向了一旁、想要正襟危坐却完全坐不住的潞王……“正是潞王,指使我,藏在郢王身边……”
“一派胡言!”潞王大惊,几乎从座位跳起。原本完颜匡的倒戈已经足够教他心虚,但他还存了一丝侥幸觉得完颜匡未必出卖他而勉强坐稳,谁想,此刻这人证才站出来、完颜匡的谋士立即就补刀:“元帅正苦打襄阳,潞王来求他合作,三番四次,害元帅分心难以攻城……”
“好一个完颜匡,竟是这样的伪君子!”潞王脚底一股寒气,这下当真跳了起来。
“小皇叔,朕真是低估了你啊。”完颜璟阴冷地望向他最年轻的叔叔,目中稍纵即逝一缕杀机。
“臣,臣当真没有图谋不轨!求皇上明察!他们,他们全是口说无凭!”潞王满头大汗两脚打颤,连连往自己的幕僚眼神求助,幕僚却面露难色无言以对。
“现在知道口说无凭了?那为何还指使着这些宵小造谣中伤?”战狼厉声喝问。潞王赶忙否认:“再说一次!他们不是我指使!我与他们素不相识!”
“若没有秦州永功遇刺,谁也不会发现你在养精蓄锐。”曹王叹了一声,又何尝愿意指认亲兄弟,“可惜这群宵小,阵前表现过犹不及,引起了我与战狼的重视,这才对他们开始了摸底。不查不打紧,他们的交集除了没动机的完颜匡就只有你。”
就像完颜匡事先分析过的那样,既然潞王最有可能是郢王遇刺的幕后,那便教曹王很自然地将潞王联系到邓唐内斗幕后:“永德,邓唐内斗原是你发起的?你竟忍心对皇上下毒?若然自首认错,我或能为向皇上求情。”“完颜永琏,亏我适才还为你说话,你竟也是含血喷人的无耻小人!”潞王打定主意,死也不认就可以,“你没证据,怎能乱咬!”
“求证据吗?那就给他。”曹王放弃感化,转头看向战狼。
“这些完颜匡的麾下,和潞王有什么交集?”完颜璟也问。
“启奏皇上。”战狼对潞王表现早有预料,对这一幕也是等候多时,当即拎出那个适才嘴最硬的、现在心最乱的带头人,“颜盏大人,十年前黄河改道、负责治河的官员之一。”很快又拎出另几个,“乌延大人、唐括大人……皆是。治河悬案盘根错节,此值南征多事之秋,为免牵连太广,不便一一列举。但这里的几件账目,全是这几人经手,圣上派人核算,自会发现其中做假。”
一边呈词,一边已将证物递呈圣上过目,行事周全如战狼,早将能证明账本来源和能整理核算账目的官员安排。
涉及金额多大,完颜璟脸色就有多差,囫囵核算过最上面几本,确证了涂改和弄虚全都存在,他便发狠将所有账本都推砸在地:“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掠取治河钱款,我大金国力,就败在这群败类手上!”
那几人全都应声跪地,无论是否牵连潞王,他们都知自己难逃一劫,心里七上八下着要不要转做污点证人以减轻刑罚。
战狼却不需要他们帮忙作证,他自己就有充足的人证来补充物证:“至于赃款最终去往了何处,原本不是那么直接明朗。这几位大人,甚至有些在任上还有清廉美名,完全看不出有过贪污行贿。不过按图索骥,总能雁过留痕。他们当中有人钱财只藏不用,可惜非得有家奴看管;有人以各种手段将赃款层层洗净,却可惜每次暗中接触总有家奴看护。”说话间,被战狼罗列出来的十多人全是奴才打扮,从那些完颜匡麾下宵小的表情足以看出,这些家奴全然是掌握着他们秘密的既举足轻重、又微不足道角色……
“所以,劝农使完颜永德,还有那不会打仗的纥石烈执中,全在暗中接触的过程中环环相扣吗。”完颜璟笑了起来,因为最近接触潞王较多,也因为他一直很宠纥石烈执中,很快就认出那之中有潞王和胡沙虎的家奴,“我早知这是贪腐窝案,却未想涉及的全是宠臣,哈哈……”
“圣上,绝对没有……”潞王还想辨。完颜璟瞬然变色,大声喝斥:“查!查完颜永德他这些年,到底背着朕干了多少勾当!”
“当真没有,家奴没骨头,说话怎可信……”潞王话音未落,完颜璟勃然大怒:“这是在骂朕头昏耳聋了?!”
“臣,万万不敢……”伏地颤抖,久久不起,恨只恨百密一疏,当初兄长郑王谋逆事败被诛,他吸取了“张扬”的教训,却忘记了“家奴”的厉害,是的,郑王正是被家奴告发的,皇上从那时起就相信家奴,因为皇上宁可相信……完颜永德啊完颜永德,当年你不给兄长辩解,如今帮自己的辩解全都无效。
于是剧情和完颜匡预料的一模一样,潞王一招错满盘输,完颜璟那丰富的想象力怎可能作出以下联想:“去年十月,朕是被你这恶徒下毒、日日夜夜受苦!还有去年九月,朕在查黄河大案的中途被宋匪俘虏,原是被你这恶徒出卖行踪,因为你不声不响地参与进了治河却中饱私囊……还有,你和纥石烈执中、和胥持国他们,十年前就勾搭在一起贪污行贿,结党营私,扰乱朝纲!?”
“没……不曾……”潞王惊得舌头打结,怎能把十年前宰相乱政也糊涂认领,那年头潞王还真是纯洁得跟一张白纸似的!
“完颜永德,你知朕被林匪掳走之后,恨不得将那个出卖自己行踪的恶徒碎尸万段!”完颜璟是真的受够了林阡从身体到感情给他的耻辱,今次眼看着曹王是一点都动不了了,完颜璟就只能把气全撒在潞王的头上。
潞王静静听着,情绪竟好像平复了稍许,陡然间,身体一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潞王……”潞王幕僚拼死上前将他抱起,一场闹剧眼看就要落幕,战狼凌大杰等人不由得为曹王松了口气,便在这一息之间,那幕僚忽然捡起潞王身边一本账目,惨呼一声:“苍天有眼!圣上明鉴!这账本本身才是伪造,潞王他,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