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那时林阡身上泥泞所限,刀法才刚发挥到第六层阶,“翻龙凤而散星宿、激云水以扬风烟”。
很好,吟儿攥紧剑:还有机会制止!
当是时,薛焕的楚狂刀在林陌永劫斩的辅助下掀起“牛尾乌云泼浓墨,牛头风雨翩车轴”的浩荡声势,仿佛有雨雪滚滚而来卷起疆场千吨黄沙,又恍若那九曲黄河从天而下啸鸣声压过了十万大军……
林阡的饮恨刀却在这极限压力下从容地回击一招“卧看千山急雨来”,双刀妙然化作团团云雾,清淡地在千岩万壑之间卷动、推移、反侵、渗透……便以这万顷缥缈而厚重之杀意,轻易将四面八方的风云雷电粉碎成道道烟岚。
吟儿又惊又喜,匆忙策马驱前,还未松一口气,却看林阡刀法眨眼就已跃到第九层阶,“大千世界,尽在微尘”——正是前一战他把完颜江山打得找不着北的那一刀。那一刀的根是侠义、正道,可长出来的枝节,怎么横看竖看都像邪魔外道?
八成是、两成非。上次吟儿无暇看见这一刀,没有留意到这样的一刀到底算不算“正常”,今次在徐辕的提醒下总算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不对,那不是真正的林阡!
“给我掠阵,你自己别打!”吟儿大惊失色,奋不顾身惜音剑出鞘,拖着长长一道血光强闯过去施展她的“大音希声”。可是,在还差几步的时候,她忽然被一股强悍的巨力斥得再也无法靠近,甚至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面前的如水意境遽然坍塌成熊熊烈火!
第十层境界,这样快,到了?到了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金军如薛焕、林陌、甚至曹王、战狼,哪个能料到林阡会在这里直接就狂躁入魔?要知道,他们对渊声患有呆症这信息缺失、只会把林阡当成最佳状态来计算!这对他们而言只是循序渐进的开端而已,谁想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然一声巨响,视线里原先清爽的画面全然变污浊,随着薛焕刀中的飞湍瀑流被饮恨刀火强势地垂直地送去天边,方圆几里的金军宋军,不分敌我地被永昼之光淹没。一时间,红雾漫天,砂砾弥空,战场上到处是足以令他们窒息的风霜与血,以及令他们睁不开眼的在空中自相残杀的断刀残枪……
“停下!胜南,你停得下的!”吟儿直接被斥得摔下马去,拼尽全力才在飓风中站稳,一边艰难地摸打滚爬着重新靠近,一边苦苦地抵御那些追魂夺命的风沙。适才她已经准备好的想要压制他的“梨花溶溶,柳絮淡淡”,现在却只能拿来扫外围,真好比是个笑话——惜音剑近在咫尺竟无用武之地,林阡他还是完全不能受控!?
她不禁暗骂,渊声那糟老头子,委实是一把双刃剑。不可辨驳他曾经加强了林阡,可他传授的方法偏偏是蛮干!林阡的第十层刀境“终则复始,极则复反”原就极度不稳,本该以无欲无求之心打出这至强一招,临阵偏偏却被调教得极端暴戾、凶悍……
思及林阡回归盟军的这不到一个月,盟军的所有人都为了唤醒他竭尽所能。如果樊井说一句他吸点血就能好起来,谁都恨不得挽起袖子给他吸血,可是,为什么不偏不倚吸到了渊声这样的剧毒之血!
狂风暴雨下,吟儿心一抖——再不制止,他就真的彻底入魔了,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薛大人,你想见到生灵涂炭?!”粉碎边缘,她急中生智,想起柳闻因说过,薛焕有副侠义心肠。
“别听她的……段大人很快便会到此,林阡有渊声指点,绝对不会入魔!”林陌立即动摇起薛焕,决不能允许她冲过来破坏他的胜局。
那时林阡已神志不清,正气势汹汹地主宰着战场。几尺之隔,只见他宽松的衣袍恣意飞舞,眉梢眼角都充斥着杀机,饮恨刀上也反常地散发着赤红光泽,整个人就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魔王降临的表现。纵然如此林陌都口口声声说林阡没入魔,很可能林陌自己也被影响得意识模糊、失去了判断能力……
“薛大人,渊声没有解救他,你看他现在……”吟儿气极,高声狂吼,只觉嗓门根本不够用,不仅林陌处处与她作对,林阡的饮恨刀更是一波波攻势将她声音盖过,她匆忙举起剑来一边自卫一边放弃说服薛焕、转头苦劝林阡,“醒来啊,别睡了!!”林阡却充耳不闻,一味要饮血嗜杀。
“救他……”冷不防地面前压力一空,薛焕竟然在她和林陌之间选择了听信她,不仅允许她、更还帮助她冲进战团!好一个薛大人,冒着他自己赌错、以一敌二的危险,推远了林陌、换作她在他身边!她始料未及,却求之不得,来不及感谢薛焕一句,急忙调运气力,将周易六十四剑全都汇入剑中——
“去!!”仓促之下别无它法,她当即将惜音剑一实化作六十四虚,迅疾以全身真气驱动它们成六十四卦阵——
剑阵不负所望,巧然集结、有序排列、高速运转,不刻,锋芒、气流、意境全然汇聚,由她气势如虹地推斩而出,以俯瞰之姿纵横跌宕、源源不断地朝着被楚狂刀拖缠住的林阡及其双刀倾轧。整个过程严丝合缝一气呵成,就像她偷师的完颜永琏和柳月一样……
然而,精致华丽而又凌厉无匹的惜音剑阵,才刚闯入核心处饮恨刀自筑的结界,便被林阡的彪悍内力不由分说地化整为零,丝丝缕缕,无一不是从饮恨刀的边缘如切而飞,陨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