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余列对于出城还颇是顾忌,不敢一个人径自的去,但仅仅和这酒糟鼻发生冲突,他却是丝毫不怕了。
因为似酒糟鼻这等在道城中做苦工修炼的老道徒,别说这厮还只是一个下位道徒了,就算对方是个中位,其也是难以掌握有上等法术。
否则的话,对方绝不至于还身处于劣等的药房中,得辛苦做工。
而上等法术者,一般而言,往往就只有同为上等法术者,才可以抗衡、追击、克制。
道人使用符箓等威力高过上等法术的东西,因为终究是外物的缘故,使用无法随心所欲,也是不如法术来的方便。
只要酒糟鼻手中没有任何一方上等法术,余列基本上就算是打不过对方,也能从其手下逃遁,顶多是吃点小亏。
不过余列也不至于当场就要和酒糟鼻直接翻脸,且先继续无视对方便是。
冷笑后,余列脚步急匆匆,彻底走出了药房。
但是当余列走出工坊内部,快要彻底踏出工坊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忽地一顿,身子定在了工坊的大门附近,没有再往大门外踏去。
余列皱眉的看了看天空,又回头看了一眼工坊中一方偌大的报时牌子,皱眉暗道:
“没想到,现在竟然是丑时了。”
闭关多日,余列有些时辰不分,他见药房中灯火通明、腥气遍地,道童们忙碌不已,下意识的就以为还是白日。
结果现在出来一瞧,工坊以外是黑漆漆的一片。
原本白日间忙碌无比、人流如潮的工坊,此时变得是寂静,又诡异。
浓郁的夜色中,那些部分会闪烁灵光的牌匾等物,也是黯淡了。仅仅有一艘艘沉默的灵舟灵车,像是鬼车一般,在道城中无人的浮游。
下半夜的潜州道城,就像是死了一般的寂静,城中毫无没有活物活动的迹象。
即便是已经掌握了上等的御风术,擅长逃命,余列此时也是明智的在工坊大门附近找了个灵气稍微浓郁点的地儿,就地打坐盘膝,没有再往工坊外踏足半步。
因为在潜州道城中,可是存在着这样一个规矩:
子时一到,生死自负!
潜州道城的白日和上半夜,规矩森严,律法完备,有诸多的鬼神犹如蝇虫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保证着道城的运转,压制着众多的道人。
但是当子时降临后,整个道城就会像是沉睡了一般,街道上将不会有鬼神游荡,仅仅在各大工坊、旅店、楼栋等地中,还存在着道律,不可作奸犯科,违者会重罚,更甚白日!
而工坊、旅店、楼栋等建筑之外的地方,则是厮杀斗法皆可,道人们各凭本事。
至于在繁华的内城区域,为何会存在着这样一条有碍生计的规矩,其用意究竟是为何,余列并不太清楚。
他只知道的是,一旦到了下半夜后,除非是天大的事,千万不要离开旅店等地,否则上了街道,很可能就会被人捡尸、收尸、守尸,第二天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然了,若是胆子大,也可以提前上街,去收别人的尸,猎取横财。
余列谨慎的,在工坊的大门内一直盘坐到了寅时末尾,然后才睁开了眼睛,瞅看工坊之外。
此时距离日出不远了,正是一日之色最是阴寒和黑暗的时间,隐隐约约的,余列仿佛听见了远处街道上隐隐传来了呼啸声,以及轰鸣的声音。
以往的时候,天微微黑他就离开了工坊,返回回棺材中吐纳修炼,因此还没有见过子时以后的道城。
忽然,余列的耳朵微微一动,发现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工坊以外的某处,果然是有动静。
一个面目惊惧的道人,突然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工坊中的道袍,似乎还是钱林商会的,面目稚嫩,只是余列并不认识对方。
道人身上的灵光衰败,瞧见了工坊的大门,眼中爆发出惊喜。
当瞧见大门前还有人时,惊惧的道人更是大叫:“这位道友,救我!”
余列眼皮微微抬了一下,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对方,站定在原地。
嗖嗖的,就在对方的身后,黑暗中立刻也扑出了一根根箭矢,还有一张符纸化作为金刀,飞速的袭来。
那人奋力往大门扑来,身子上的灵光乍现,拖出一道道残影,差之毫厘的避开了袭击,且接近了工坊的大门,过了分界线就是工坊之内。
道人的面上露出狂喜。
此时就在他的身后,黑暗中也走出了两个模糊的道人身影,两人都只是静静的看着逃命的道人,手都没有再抬起,似乎都知道失去了擒杀逃命道人的最后机会。
逃来的道人嗖的,成功的奔入了工坊之内,跨过分界线。
霎时间,此人的脸上涌现出更大的喜色,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那两个止步的道人,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余列。
道人欣喜着,朝着不远处的余列,正要说什么话。
但是咔嚓一声响起。
道人面上的庆幸之色僵住,诡异的一笑,他的脖子一歪,头颅忽然就从脑袋上掉了下来。
啪叽!
其身子更是噗的破裂,化作了一滩鲜红肉泥,死死压在了工坊门口,仿佛是一抹被人拍死的蚊子血。
一只只无面的鬼物,不知从何处涌出,人身人手,痴呆的念叨:“宵禁宵禁,往者不可谏,来者必须死。”
“死、死、死!”
鬼物齐声诵念着,呼啸着扑到了那摊血迹上,将其骨血嗖嗖一卷,地面就干净如新。
仅仅有一颗头颅,以及一身空荡荡道袍飘起,在鬼物的托举下飞起,诡异的往工坊内部飞回。
余列顺着鬼物飞去方向看去,又看见了一个道人。
那道人正伸手指着工坊的大门,身上真气蒸腾,漆黑的道袍无风而自动。
此道人也是无面,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余列的目光。
见余列看过来,无面遥遥的朝余列稽首行了一礼,然后才身子虚浮,退入了工坊的一角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