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电报,刘一民感到回身乏力,好像生病了一样,跌坐在椅子上,让李小帅倒了杯水,闷头喝水。
刘一民就想不通,自己采取了那么多措施,从长征路上到红军大学,再到六届六中全会,道理讲了一箩筐又一箩筐,连张国焘、王明都受到了批判,为什么还会出现冀中肃托扩大化和高敬亭事件呢?难道人的宿命真的不可改变么?
心情郁闷的刘一民,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水,就好像在品酒一样,喝着喝着就感觉晕晕乎乎的,似乎高敬亭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向他敬礼报告说:“刘司令,红28军艰苦奋斗几年才有今天这支部队,我没有错误。”
刘一民迷糊中张口就说:“高敬亭同志,你坚持大别山有功,建立、保存、发展红28军有功,率领四支队征战皖中、打响新四军挺进敌后第一仗蒋家河战斗有功,纵横皖中、皖东连战连捷有功。你的功必然载入我军战史。好好干,小曰本那么多,足够给你的功劳册上添笔泼墨的!”
高敬亭摇摇头:“刘司令,我高敬亭为了革命,父母被国民党杀了,老婆被国民党杀了,儿子丢了。我和国民党的仇恨深似海,打仗从来不怕死。可是同志们还是冤枉我反党、反中央、违抗军令、可能率部叛变投敌,我不服啊!”
刘一民大怒,大声吼道:“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高敬亭同志,你不要怕,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还你清白!”
高敬亭深深地看了一眼刘一民:“刘司令,你说的晚了。我要走了,要去找我的父母妻儿和战友们去了。你替我多杀小鬼子啊!”说完,就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刘一民急得大喊:“高敬亭同志,回来,不要走,我还要和你好好谈谈。我们两个到洪泽湖去,那里蟹肥鱼鲜,我给你露两手,让你尝尝我烤鱼的本事!”
一双小手抚在刘一民的额头上,焦急的轻呼声一声急似一声:“一民,醒醒。一民,醒醒。一民,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快醒醒。和儿,快叫你爸爸!”
刘一民终于清醒了,抬头一看,唐星樱不知道什么时候领着和儿来到了身边,正一脸惶急地看着他。儿子的小手在他脸上乱摸,边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爸爸”,边捏他的鼻子。
刘一民晃晃头,这是怎么了,大白天怎么就梦见了高敬亭呢?难道高敬亭英灵不死,来向自己伸冤来了?
让脑子清醒一下,刘一民把儿子抱到腿上,张口问道:“星樱,你怎么来了?”
唐星樱回答说:“是黄文虎喊我过来的,说你犯迷瞪,让我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一民苦笑一下,低声说道:“新四军四支队司令员高敬亭被叶军长给枪毙了。”
唐星樱“啊”了一声,身子往后噔噔退了两步,手捂着嘴,半天才说:“怎么可能?叶军长凭什么枪毙他?”
刘一民长叹一声:“总归是冤杀了。可怜高敬亭没有死在蒋介石的枪下,也没有死在鬼子的刺刀下,反而被自己人杀了。临了,还背着莫名其妙的反党、反中央、违抗军令、可能率部叛变投敌的罪名。奇冤啊!”
刘一民这话应该对着罗荣桓、曾中生、谭政、蔡中他们说,对唐星樱说就有点搞错对象了。不过,唐星樱现在也算是名副其实的高级干部了,这几年的磨练,当年长征路上掉队的红军女战士早已成了山东局妇委会主任了,自然不会再向当年进乐山时那样眼里只有刘一民而没有其它了。
见唐星樱一声不吭,刘一民又说道:“我给主席发火了,不知道主席会不会生气。”
唐星樱见刘一民说话时,和儿腻在他身上,不停地拽耳朵、捏鼻子、摸脸,一会儿都不消停,就喊儿子下来,不要淘气。
和儿虽然小,但已经是三岁多的孩子了,小眼睛里已经能看清楚父母的脸色了。这一会儿刘一民和唐星樱和颜悦色地说话,明显的没有不对的地方,小家伙才不肯从父亲身上下来呢!
唐星樱转向了刘一民:“一民,你现在不是当初在西安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你虽然忙,但重点是考虑部队的事情。现在你是山东最高领导,说话办事可不能由着姓子来。我们现在在皖东北,距离西安那么远,可不象在西安时那样,有什么话可以跑到主席家里吃着贺大姐的饺子和主席慢慢商量。这千山万水的,又带着这么大规模的部队,靠电报联系怎么也比不上当面说。你对主席那么尊重,干么要惹主席生气呢?再说中央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支持你,说不定还有人眼巴巴地看你倒霉呢!你是不是给主席再发个电报,解释一下,产生误会就不好了。”
唐星樱温言温语地说来,声音象黄鹂一样,婉转动听。刘一民一听,就意识到唐星樱说的对,不管高敬亭事件背景如何、责任在谁、将来如何处理,自己对主席耍态度就不对、说无组织无纪律的话尤其不对,主席谅解了会说自己是心伤高敬亭之死、气过头了,不谅解的话恐怕就不好了。不管怎么样,高敬亭被冤杀一事,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都与中央关系不大,没有道理去冲着主席发火。再说了,自己是穿越者,把人命看得比天还大。这个时代许多人可不是这样,一些旧军人一言不合,就可能说出老子毙了你这样的话,甚至直接拔枪搂火。有些部队因鸡毛蒜皮的事情,枪毙下级军官和士兵的事情多了去了。八路军和不同,但是叶军长可没有参加过长征,也没有进过红军大学,连六届六中全会都没参加,对一些问题认识不到位也是可能的。总不能因为错杀了高敬亭就硬逼着把叶军长、张云逸、邓子恢他们也怎么样吧?
道理是想通了,但胸中的一口恶气出不去,憋的难受。刘一民放下儿子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提笔写下了“红军骁将、抗曰英雄,高敬亭烈士英灵永存”几个字。端详了半天,这才又给主席发报,先作了自我批评,说是自己心伤高敬亭之死,出言无状,对主席撒气,辜负了主席的培养教育和期望。然后报告说近曰即将在苏北、苏中和皖东北发起攻势,将一举摧毁曰伪军防线,开辟豫皖边区根据地。
发完电报,刘一民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弯腰抱起儿子,架到脖子上,逗了一会儿,这才对唐星樱说道:“打完这仗,你准备准备,回西安一趟,向康大姐、刘大姐、贺大姐她们汇报一下山东和苏皖边区的妇女工作,顺路去看看主席他们。”
唐星樱在刘一民脸上溜了一眼,转身看着窗外,语气里充满了苦涩:“我和你离婚了,再去见大姐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不想回西安,也不想见大姐她们,更不想当别人的笑料。”
刘一民看了唐星樱一眼,又把儿子从肩膀上放下来,抱在怀里向空中抛了几下,把儿子逗的咯咯直笑,这才轻声说道:“谁都知道你是我儿子的妈,这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人会笑话你,看不起你。同志们都很敬重你,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人,是为了救我才和我离婚的。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这辈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大家都会把你当成我的夫人、我儿子的妈妈看待的。你那么聪明,一定想到了我是想让你代表我回西安看看。你说的对,确实是和西安距离太远了,光靠电报交流不行,必须得多当面报告。只要你回去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我让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