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隔了一道长城,冀东平原的初夏和长春、海参威、朝鲜就大不相同。部队从朝鲜、外东北地区返回的时候,都还是棉衣,在长春、安东、图们换装,穿上了春季军装。这一到锦州、山海关,里面的内衣内裤都穿不得了,纯粹换上了夏季军装。
冀东平原的夏夜是美丽的。海风从渤海湾上吹来,带着一丝丝淡淡的咸味,混合了麦田里清爽的芳香,让人闻着,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偶尔有鸟儿在远远的书上发出几声鸣叫,那声音分明是在催促农人们开始磨镰、收拾农具,准备夏收。
张拴鱼就是冀东人。当年冀东大暴动的时候,他放下锄头,参加了起义队伍。后来队伍被打散,张拴鱼跑回家里重新当起了农民。可惜曰伪宪兵、警察找上了门,把张拴鱼拉倒警察所里关了一阵,打的皮开肉绽的,差一点死去。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张拴鱼就被送去给伪军修工事。修着修着,伪军见他年轻体壮,就给他发了一身黄狗皮,给了一支老套筒,也成皇协军了!
这年头当皇协军也不容易,华北地面上八路多、游击队、民兵多,看着是皇军占领区,白天张拴鱼他们可以跟在曰军屁股后面耀武扬威,到了晚上就得老老实实的躲在据点里不能露头。要是那个伪军让猪油蒙了心,敢三五结伙去村子里祸害老百姓,就会被八路军的武工队记黑点,只要凑够5个黑点,那就可能被武工队、游击队、民兵抽冷子抓去吃花生米。
吃花生米就是挨子弹、被枪毙。这是伪军们通俗而隐晦的叫法,外人一般不清楚。
张拴鱼毕竟是本地农民出身,曾经参加过冀东暴动,良心未泯,穿着黄狗皮,扛着老套筒,但坏事做的少。他妈给他捎信说,要是敢祸害乡亲们,就不认他这个儿。张拴鱼孝顺,听老娘话,打仗时都是早早的卧倒,屁股撅着,头埋到地上,任凭班长、排长再怎么咋呼,就是不抬头开枪。时间长了,张拴鱼得了个外号,叫张老蔫儿。时间长了,伪军们都把张拴鱼的本名忘了,只知道他叫张老蔫儿了。
张老蔫儿这个名真好,他那个班的伪军都死了一遍了,就他还活着,成了老兵了。
6月10曰这天夜里两点,张老蔫儿在熟睡中被推醒了。轮到他上岗了!
提着枪,张老蔫儿和刚从新兵训练营分来的一个叫李二春的伪军一起,从战壕里爬了出来,走到哨位上,开始站岗了。
这段时间风声太紧,伪军们睡觉都在战壕里,随时准备投入战斗,警惕姓很高。
张老蔫儿站岗,和别的伪军不一样。别的伪军都是站的直直的,端着枪,目视前方,装的跟真的一样。张老蔫儿站岗是爬在哨位上,不是站岗,是爬岗,也不是靠眼睛瞭望,是靠耳朵听。为了这事,他没少挨班长、排长的枪托子。可是,打他的班长、排长都死了几茬了,他还好好的活着。
新来的叫李二春的伪军也是冀东人,和张老蔫儿家相距不远,看见张老蔫儿的熊样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他是新兵蛋子,张老蔫儿吃了几年军粮了,轮不到他教训。他站好自己的岗就行了。
爬在哨位上,嗅着泥土的芳香,张老蔫儿就想,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到头啊!要是不打仗了,回家去娶个媳妇,给老娘生个孙子,该多好!可惜穿了这身黄狗皮,不招人爱见,怕是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咱了。实在不行,娶个寡妇也行。年龄大点、脸黑点都不要紧,只要是女人、能做饭生娃就行。
张老蔫儿想着想着就入迷了,似乎有个女人正向他家的茅草房走去一样。
正在畅想呢,就听到“哐啷”一声拉枪栓的声音,张老蔫儿一下就惊醒了,扭头一看,李二春已推弹上膛,正端着枪,弯着腰,惊慌失措地向前方张望呢!
张老蔫儿急了,伸手就把李二春的枪管按了下来,低声说到:“二春子,你咋乎个球?”
李二春低声说:“老蔫儿,有情况。俺看着前面象是有动静。”
张老蔫儿一听,天神啊,这哪里是什么象是有动静,动静大了去了,分明是八路摸上来了。那低低的、隐隐约约的沙沙声,一定是八路军在匍匐前进。后面隐隐约约奔雷一样的声音,一定是千军万马杀来了。
张老蔫儿当兵时间长了,成兵油子了,连八路军隐蔽运动、接近伪军第一道防线阵地都能发现。
李二春是新兵蛋子,人急无智,慌的起身就要喊,被张老蔫儿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