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吕和卿的密谈结束后,用了两天的时间,龚原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了。
国子监中的学生,从十几岁到三四十的都有,但主要还是二十出头的为多。
学生们寓居地多在民家、僧院,主人家被骚扰到的不在少数。而且国子监生们对主张气学的韩冈,一直以来都有一股怨气。
解试要加考《幼学琼林》的自然部,那绝不是要多读一本书的问题,要是当真以为这么简单,那简直跟猪一样蠢,十几年的书就白读了。肯定是要把气学相关的内容,都要融会贯通,否则随便出上一题什么池塘四角四棵树的问题,或是气压与高度的关系,又或是度和加度的题目,那就都要抓瞎了。
而且到了策论的时候,到底该采用哪一派的观点,更是让人愁。考官的身份,即有气学出身,也有新学出身,没有标准答案的考题,
百分制的考试,事先划定了得分点,气学的部分,至少要占二十分,国子监的学生差不多两千五,而能拿到贡生资格的考生只有百人。只要差上一分,就要落下几十名。被逼得要去学习气学,学生们的怨气自然免不了。
这样的一群年轻气盛的读书人,又是有着治国平天下的宏愿,更对气学有成见,要在里面煽动起三五百人来,就实在太容易了。
龚原从几名过去曾经对气学多有抨击的学生身上着手,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让他们激动起来。他这两日大部分的精力,其实是放在对自身的保护上——扇摇学子的罪名,聪明如他,当然尽可能的不沾在身上。
龚原当然知道吕和卿对他的唆使没安好心,就算当时还有地方没有想明白,事后回想起来也完全想通了。但韩冈视其为仇雠,章惇又将他拒之门外,不去找吕惠卿,难道要坐等被秋后算帐不成?
既然投了吕惠卿,冲锋上阵是情理中事。
但让龚原下定决心,按照吕和卿的说法去做,最关键的一点,是距离亲政已经为时不远的官家。
“又在闹事什么?”
毕渐起身望着不远处喧闹的庭院,只能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哪里高声说着什么。
秦观摇摇头,“都是在找死的。”
秦观知道那边在闹什么,但他不关心。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考中进士。
在苏轼之后,他就成了惊弓之鸟。但出身南唐将门的他,至今还抱着一展长才的梦想,故而投身气学门墙。两改《蚕书》,三次投稿,花费的心血,比作出一篇千古绝唱都难。
但龚原不觉得自己是找死。在他看来,最多也只是蛰伏一阵,等到天子登基,他就能咸鱼翻身。
煽动学子,龚原当然不会将自己的亲戚给拉出来,购买贼赃的事,有口供、有人证、还有物证。相对有些身家的商人,普通百姓在追捕丐贼的过程中,受到的骚扰更多。
韩冈要抓乞丐实边,出又有奖赏,五十里城墙内的乞丐都给抓绝了,莫说乞丐,就是流民都给抓走了。在这过程中,京城的百姓被骚扰得不轻。闯门的人手上拿着诏令,没一个进士出身,有几个敢强硬的?
女眷被骚扰的报告有十几起,还有两家户主被打成重伤,这都是事后传出来的消息。等到传到学生之中,所有的数字就翻了十倍,重伤也变成了被打死。
‘自太祖定鼎以来,未见京师有此之乱。’
‘京师震恐,百姓惊怖。’
‘宰相篡权,民间只知有宰相,不知有天子。’
‘十年之后,北虏之乱,恐现于中国。’
这一干的危险舆论,开始从国子监中,慢慢的向京师传播。
吕和卿安坐在城南驿中,听着官员们的议论。
心中自有几分得意,韩冈或许能够度过这一关,但灰头土脸是少不了。
虽然结果只能期待以后,但现在能出上一口气,也是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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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早早的便得到了消息,处理政事之余,抽了个空对宗泽道,“汝霖,你跟两家报社有交情吧?”
宗泽点头,“在监中读书时,下官还是靠了给两家报社撰文才得温饱。”
当年辽人入寇河东,宗泽用了两个笔名,为两家报社分别撰写河东军情分析,两头赚钱。尽管他这么做的不算地道,但跟两边的编辑部都有着不错的交情,在他中了状元之后,这份交情也顺理成章的更加深厚起来。
“汝霖你家中不是行商,怎么会连温饱都做不到?”
宗泽道:“居京师,大不易。”
韩冈呵呵笑了起来,宗泽和白居易虽不是同类才子,但同样能够在京师活得很好。
笑罢,对宗泽道:“有空的话,去两边帮帮忙吧。”
宗泽眼中闪着精明:“怎么一个章程?请相公吩咐。”
“依法行事就够了。”
宗泽心领神会:“宗泽明白了。”
宗泽领命出门,韩冈又提起笔,开始批复公文。
这点小事,不值多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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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坏了。”
刚刚从开封府狱中被放出来的商人早起后,刚刚拿起报纸,便大叫起来。
“老爷,怎么了?”
“这,这是疯了吗?”他把报纸一丢,“简直是疯了,跟韩相公打擂台,这捡了便宜还卖乖,当初就不该求到他身上。”
匆匆忙忙的换了衣服,叫了车马,用最快的度前往龚家。
但当他来到巷口,却现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正一脚踹开龚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