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满意的蹭着步子,韩铉蹭着出了书房小院,就看见了韩家老三韩锬正从前面过来,从方向看,就是刚刚出门回来。
韩铉一下夸张的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像看见了鬼一样。他动作幅度很大的抬起头,向上望着夜空,望着昏黄的月亮。
韩铉一幅怪像,韩锬茫然不解,走上去问,“四哥,怎么了?”他仔细的观察着弟弟,想确认韩铉是不是突然抽筋,突发癫痫,需要急救。
韩铉还是仰着头,“我看天上月亮呢,是不是变成两个了。”
韩锬努力的想了一想,然后很认真的说道,“天上两个月亮,倒也是有。记得登州那里有过相关的观测记录,还有一篇文章。说那应是天上的云气折射的结果,不是当真有了两个月亮。”
韩铉低下头,一幅被打败的丧气样子,“哥哥,你真的会让人扫兴。”
“为什么?”韩锬张着眼睛,完全不明白。
韩铉叹了一声,这笑话真的得看对象。没人配合,立刻就能冷了场。
他很无奈,“难得看见你出门。比天上看见两个月亮都稀罕。”
“噢。”韩锬明白过来。
“哈哈。”他张大嘴仰天笑了两声,然后平静无辜的问着韩铉,“这样吗?”
韩铉大翻白眼,“哥哥难得出门,去哪里了?”
韩锬坦诚的说,“有位友人,被选为祥符县议员,特意恭喜他去了。”
韩铉又是一幅惊讶的模样,“哥哥你竟然知道要恭喜人了?”
韩锬点头,“正切提醒我,我就想起来了。”
当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的时候,那就微笑吧。
韩铉不记得是谁跟他说的这句话,从这句话的语句结构和遣词用字上,应该是他偶尔有些不靠谱的父亲,
韩锬的回答,让韩铉只能选择微笑了。
韩锬身边四个贴身伴当,用正切余切正割余割来命名,之所以没有正弦、余弦,是因为家里有一个韩铉。虽然不清楚当时起名的情况,但韩铉可以确定,肯定是别人提醒了他这位三哥,韩锬才会想起还要讲究一下避讳。
不过韩冈、韩铉都不在意犯讳。尤其是韩冈,完全不在乎避讳不避讳。熙州原本因为犯了庙讳有改名之议,之后却不了了之,似乎所有人都忘掉了,到现在为止还是叫做熙州。
韩铉维持了大约半分钟的微笑,陪着韩锬往里走,走着问着,“怎么样?”
韩锬偏过头,皱着眉,“四哥,写论文论点论据论证都不能少,说话也一样,你的话没有该有的主谓宾,这让为兄如何作答?”
韩铉无力的垂下头,然后抬起,“哥哥,请问你去拜贺你的朋友,他家里对此有何反应?”
“是哪个此,是说为兄登门拜贺,还是他被选中议员?”韩锬再一次严正指出韩铉的错误。
韩铉又只能微笑了,“他被选中议员的事。”
“他很高兴,他爹比他更高兴,所以设了宴席。”
那是因为最近御史台到处抓人,现在已经抓到议政的姻亲了。韩铉在肚子里面说。
整个开封府中,平民百姓为北方战事沸腾,但上层,却是为都堂的案子风声鹤唳。
吕嘉问在大肆清理宗室的时候,也没忘记朝中的官员,军器监火器局的副管勾,没实职的工部员外郎,议政的姻亲,但凡在审案中发现点瓜葛的就先抓紧来问,往往这一问,总会捞到点东西——但到底是为了脱身,随意攀咬,还是真有其事,这谁都说不清楚。
韩铉甚至还听人说,吕嘉问本人都控制不了局势了,御史台下面的人就跟疯狗一样,见谁都咬。不过韩铉觉得,这是吕嘉问打算为自己开脱的伎俩,堂堂都堂成员,还办不了下面的卑官小吏?这是说哪门子的笑话。
都堂成员可不是没根基的亲民官,被有根脚的胥吏顶撞就无可奈何,吕嘉问要杀一个小官,只要有名目,即使其与章惇、韩冈有亲,两位宰相都不方便公然阻止。
韩铉觉得,御史台的疯狂其实是吕嘉问传染上的,说吕嘉问对下面失控的官吏无可奈何,只要改一下主语和宾语就对了,是都堂对吕嘉问失了控。
在吕嘉问领导下的御史台,就像从苑囿中逃出去的老虎,尝过了人肉的滋味,即使再抓回来,也做不到之前的控制了。
但有一点暂且可以肯定,就是这只老虎,一时间还不敢反噬过去的饲主。就是跟饲主相关的对象,他也不敢下手。比如议会的议员,比如神机营的军汉,即使下面的人想下手,吕嘉问也会拼死阻止。
“到了。”韩锬转过身,看着在半路上突然沉默下来的兄弟,“四哥,你要跟为兄一起进去拜见父亲吗?”
“不!”韩铉反应过来,“当然不,我刚刚出来的。”
“那为兄就先进去了。”韩锬向韩铉辞别,走进了书房小院中。
韩铉抓了抓耳朵,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又在想些什么了。
过了半刻,在守门的亲卫觉得必须要过来看一看的时候,韩铉又低头抓了抓脑袋,就转身往外面去了。
他零星的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脚步也慢了,不知为何却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