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白银不要,却要一张纸。”
“纸钞倒也罢了,却还不是朝廷的纸。”
“章相公和韩相公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不过是让朝廷给金票做个担保而已,又不是把南北十八路切两半给分了!”
“迟早的事!”
“我看这赵家天下啊,迟早要完!”
“早就完了。”
“皇宋早就不姓赵了。东南姓章,西北姓韩,指不定哪天开封府就要遣人讨官家积欠的身丁钱去了。”
包厢里的声音,米彧楼梯才走到一半,就悉数传入耳中。
商会里有商会外的问题,商会外也有商会外的问题。总之分账不均的问题,看来已经遍及京师内外。
朝廷的大借款,的确是一石数鸟的妙招,但如果不能雨露均沾让大部分人满意,那么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不过从眼下来看,即使有许多人不满意,可两位相公牢牢控制着京师报业,他们的牢骚出了包厢后,也只能传个三四丈。
看着前面引路的小二慌慌张张的敲门进去劝告里面的客人收敛一点,嘴角的冷嘲化为一声轻笑,米彧越过这间包厢,走到最里面,敲门走了进去。
进门一圈打了个招呼,坐下来,隔壁的声浪依然清晰入耳,米彧端起酒杯,侧脸望着一墙之隔的包厢方向,“隔壁好热闹。”
同桌的友人不屑,“一群酸丁。”
被劝告之后,反而变本加厉,也的确只有读书读坏脑子的措大才会如此别扭。
米彧轻轻的摇了摇头。
在岭南,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只顾着赚钱?听到一个赚钱的门路,一个比一个更热衷。就算是州学县学里的学生,也都想着功课,想着实验,想着发明,想着赚钱。真没几人有闲空去讨论朝堂上的事。
偶尔有人提及,那也是两位相公千秋万代最是称心。与皇城根下百万士民的脾气,那是截然不同。
他嘿然一笑,“也亏他们敢说。”
“相公们又不在乎。说得再热闹,也上不了报。”
“在家放屁,臭到邻居,臭不到里坊。军巡……现在叫警察了,他们哪里会管。”
“会中也是在闹着啊。”米彧道,“出门时还在骂着呢。”
“怪得了谁,说到底还是上面做事不公道。”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相公为大家弄来了如许好处,他们自个儿就先分了。日本的金山银山啊,就这么给那十几家占去了。就算是条狗,被抢了骨头也得叫几声。”
“胡二,你喝醉了吧。知道你家婆娘把你关在门外,学狗叫才进的门。可别把俺们都算上啊。”
“对啊,学不来你狗叫的本事。”
“米兄,你不知道……”
“放你娘的屁!没影的事,全他娘的是你们编排的,狗.日的你说个屁啊。”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最老成持重的一个站了起身,“好了,芝麻大点的事,争什么争,都消停些,兄弟们难得聚一起,过来可不是听你们吵架的……米兄,见笑了。”
米彧摇摇头。商会中人的怨艾并不比隔壁少多少,只是方向有所不同。至少没人会说韩冈的不是,韩冈遣冯从义创建雍秦商会,带着无数同乡一起赚钱。这一回大借款也不忘惠及会中,多少年来培养出来的惯性,还让所有人相信韩冈的人品,最多也只是说韩冈失察罢了。
但因钱财而来的怨声不会因为对韩冈的信任而减少,“米兄,你说相公这是什么章程?冯会首也是,才到东京就又去了北京,让陈巴子他们把好好一桩事闹得这么难看。”
钱能让父子反目,也能让仇人亲如兄弟。现在能用借款换土地,等打下辽国之后,基本上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没能抢到第二期战争国债的会众,都怕好地被人先挑走了。
“照我说,这几天的事,在你我看来比天大,可在相公眼里就是鸡毛蒜皮,哪里会管。说到底,拿出来的还是平安号的金票,好处也没漏给外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