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视线集中在王韶的身上。
“不敢拼命吗?”熙河经略双眼如刀,温声问着。
天色将晚。
战鼓突然沉沉的响了起来。
先是一面鼓在响,继而几面,几十面,到最后,连同山谷间的回声在一起,在天壤间回响。
就算远隔了近十里,雷鸣般的重鼓,依然震颤着人心。听起来就像从天空中传递下来,如同夏日的惊雷叱咤,一声接着一声,并不停息片刻。
青谊结鬼章走出营帐,远远望着鼓声传来的方向。
被堵在山坡上扎营的宋军,让鬼章部的年轻族长心中不屑。见势不妙就。现在突然如此大的声势,看起来真的其实他更希望宋人能下山来,这样才能挥出数万大军的作用。而不像现在,只是一千两千一队的骑兵与宋军进行短暂的交锋,最多也不过万人就填满了谷地,而更多主力只是在后面看热闹。
但木征要给宋人更多压力,以补偿之前放弃一连串城寨给他声望带来的不利影响,另外也要将宋军引得更深一步。
回头望了望木征主帐前摇晃的旗帜,青谊结鬼章翻身回帐,聚兵的号角也不关他的事,现在还轮不到他上场,不如去睡觉。
鼓声中,王舜臣随着麾下的士兵,一步步走下山坡。
相比起骑在马上,王舜臣更喜欢脚踏实地时的安稳。只要双脚牢牢钉住地面,前方的千军万马,他都有信心用掌中的长弓一一射落。
王韶下令麾下大军分作数队,同时从山头上下来。这几日,为了能杀进谷地,宋军也在树林中开辟了好几条道路,并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蹄声压倒了鼓声,两队就在谷中巡视的蕃军,冲杀了过来。面对分成数部,同时攻入谷地的宋军,他们并没有分散开,而已一起钉住了最边缘的一队。
分散的宋军,等于是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只要冲散这一队之后,就能势如破竹的紧跟着解决接下来的几支宋军。
他们撞上的正是王舜臣所部。
半数军卒刚刚走出山林间,只来得及排出两排单薄的队列,而后面还有一半没有出来。可直面千骑蕃兵,王舜臣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清早的时候无功而返,他胸口中正凝聚一团怒意。眼下只要拖住片刻,援军就能赶来,他坚定不移的站在最前面的队列之中,张弓,搭箭,高声大喝:
“跟我射!”
箭雨如注。
由于王舜臣擅长弓箭的缘故,他对帐下士兵的箭术训练要求最高。而且他从小就听说过种世衡如何引诱民众习练箭术的故事,用悬银为赏,谁能射中,就将银子赏给其人。借鉴了种世衡的故伎,只用了半年时间,王舜臣麾下的军卒箭术便都提高了一大截。
弓箭的射远过弩弓,一轮两轮三轮的急射击,吐蕃骑兵也刚刚前进了二十步。前排射过,后排紧随而上。不射人,专射马,几轮下来,蕃骑的先头部队中,已经满是痛得疯狂乱跳的战马。
还是有蕃人冲到了近前,但纵然他们冲到了身边,纵然身边的兄弟被战马冲倒,但只要王舜臣还在阵前,这一支队伍就依然保持着稳定。
袍泽的鲜血溅在脚前,王舜臣又是一声高喝,指掌中的长弓散射出道道流光,一支支利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穿刺进眼前十几名敌人喉间。
宋军如此顽强,让吐蕃人顿时感受到了与前几天截然不同的压力。原本只需要一个冲锋,让宋人见到没有立寨的余地,他们便退回山上去。几天来,十几次的反复交锋,蕃人们也习惯了下来。但今天宋人一拼命,反而轮到他们节节败退。
王舜臣的坚持,让其他几路宋军有了结阵的机会。当木征从河州城下派来的援军终于赶到的时候,面对的已是四个完整的大宋箭阵。
“已经撑不住了!他们都快要压倒谷口了。”半个时辰之内,已经不止一个木征辖下的蕃部族长在他面前叫苦,“宋人的木排又从山上放下来了,他们是真的要立营!”
木征的声音毫不动摇:“再去!否则定斩不饶!”
他环顾悚然而立的诸将,“得胜太过轻易,反而会惹起怀疑。前面退了,现在就不能再退。拼过一场后,才能让王韶知道我固守河州的决心。”抬头看看已经化作深蓝色的东方夜空:“坚持到月亮上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