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盛着半杯热茶的茶盏,呼了一口带着茶味的热气,韩冈惬意的眯着眼睛,身子也终于暖和了过来。**-< 书海阁 >-*
在刚刚进衙的韩冈面前,太常寺的官吏们分列左右,一个接着一个,一如既往的禀报着衙中一干琐碎无谓的日常事务。
尽管朝局动荡,韩冈还是照常每日往太常寺来。在明年开春,资善堂正式开讲前,他一时间还没有更多的工作要操心。
耳边的噪音终于停了下来,韩冈睁开眼,“没了?”
“回学士的话,就这些。”韩冈的副手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那就下去吧。”韩冈捧着杯子,也不留人。
属僚们悄无声息鱼贯而出。
如果说起变化,就是韩冈的下属们,行事和态度比过去更为恭敬了。
向皇后前日曾经想让韩冈参与崇政殿议事。对于皇后的这项提议,除了吕公著外,其他宰辅都没有否决,不过给韩冈拒绝了,顺便将第二封加赠他资政殿学士和翰林学士的诏书给挡了回去。但由此一来,韩冈究竟多得圣眷,这一点,朝堂上已经不再有人会误会了。
桌案上需要处理的公事,只有可怜的四五件,其中两件还是有关郊祀赏赐的事,若是郊祀祭天之前,更是只有现在的一半而已。
判太常寺的日常工作,韩冈处理起来,一天也只要五分钟。
随手拿起公文,韩冈提笔批阅,由于多了几件,用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
再捧起依然滚热的茶盏,看看外面的日头,韩冈觉得苏颂也该到了。光禄寺的日常工作,其实也只要半刻钟。
“学士,相州急报。”一名小吏快步进厅。
“怎么了?”韩冈笼着茶盏不放手,“相州出了何事?”
“相州知州、通判及安阳知县联名奏闻,前日安阳县中,掘除了一具高四尺五寸,长四尺,宽三尺,重达两千斤的青铜方鼎,经考证,乃是殷时祭天之物。此乃天赐祥瑞,欲呈于陛前。”
以韩冈的城府,乍听到这个消息,也差点失声叫起来。手上一抖,盏中的茶水也险些给泼出来。
竟是司母戊方鼎!
不,韩冈心中立刻否定。
殷墟里面的青铜鼎不一定就是司母戊,很可能是其他性质类似,重量相近的礼器。-< 书海阁 >-(
但看着这名吏员脸色涨红的兴奋,韩冈就明白,两千斤重的殷商青铜礼器,对于朝廷有多大的意义。
不管怎么说,如此等级的巨鼎被掘出来,其意义也只比夏禹九鼎和传国玉玺差个一筹两筹。对于帝王来说,这是上天的赐予,是货真价实的三代礼器!祭天时在圜丘下一摆,往台陛上走的脚步都能高上两分。
所以相州知州、通判和安阳知县连署,将这件祥瑞之物,呈献上来。
这可是出乎意料的变化。
恐怕现在不会有人记得王安石上京是为了去相州主掌殷墟的掘工作。说实话,要不是这一条消息提醒,韩冈自己都忘掉了。
谁让几天前,赵顼突然病呢?
韩冈轻叹了一声。
他很清楚,计划和实际从来是两回事。别的不说,他初掌厚生司、太医局时,本是打算改建四座疗养院,将之一并设为医院。但最后由于要照顾京外诸县,人手无法调配,只在京城里先设立的东西两座医院。
现在王安石已经成为了平章军国重事,自然不可能再去主持掘殷墟。而自韩冈拿着龙骨跟新学打起擂台,已经是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相州的殷墟,纵然还没有给挖成了满是兔子洞的草原一般,也不会比长安周围山陵差多少了。
真不知道该让谁去收拾残局?说真的,韩冈心中是有些愧疚。
不过话说回来,随着自己成了太子师,爱拉偏架的赵官家躺在了床榻上,气学大兴已是必然。相对于殷墟中的那些损失,韩冈自信他所主张的科学,绝对能改变历史的方向,避免出现那些让华夏损失更为惨重的未来。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哪一个更为重要,他绝不会弄错。
收拾心情,韩冈慨叹道:“恐怕相州遣人上京时,当是还不知道天子抱恙的消息吧?”
相州知州、通判,安阳知县,以及所有在奏表上联名上报祥瑞的官员,这一次恐怕都会失望了——谁也不可能预计得到赵顼会在郊祀后的宫宴上突卒中。
不过到了今天,相州上下应该是已经听说了,真不知道他们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小吏嘴角扯了一下,幸灾乐祸的笑意一闪即逝,转又立刻恢复了毕恭毕敬的神情:“或许能给官家冲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