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来。犒赏事解决了,铜铁钱和折五钱也不难了。今年秋税,陕西是铜铁钱各半征收,京中则半数折五钱。这件事,就需要政事堂的配合。”
“伪钱怎么办?”
“只要重量不差太多,可以一并收下来。这个亏,三司认了。到时候,多铸些折五钱也就能抵得过了。”
“认下的是朝廷吧。”章惇叹了一声。但他也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吕嘉问给出的办法,早已通行于世,也是韩冈的意见,只是之前执行不严。尤其是总有奸猾之徒用假币来冒充折五钱,使得下面的税吏都不肯收取——他们将税金缴上去后,被查出伪币,都是要自掏腰包补上的——这样当然会造成折五钱信用贬值,直到百姓不肯使用。
道理其实人人皆知,关键的还是执行。但只要朝廷肯吃这个亏,将不太过分的民间伪钱都给认下来,还是能够保证折五钱的信用。至于中间亏损的部分,保证了信用之后,可以通过增来弥补。
但那个时候最苦的肯定是政事堂。
那些收上来的伪币,到底怎么处理,绝对是个大麻烦。
肯定是不能对外用,否则朝廷信用怎么办?可是要挑拣出来,就不知要消耗多少人工。说不定到时候就只能一股脑的化成铜水,重新再铸新钱。其中的火耗,能将铸币的钱息,一股脑的都给消耗掉。
整件事绝不会像吕嘉问说得那么简单。
吕嘉问看得出章惇心中所想,毕竟这其中的问题太大了,只要是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子厚放心,还有另一条手段,”吕嘉问笑道,“嘉问虽愚,还不至于如此糊涂。”
“什么办法?”
“行大钱,以异色分铸。当二、折五,折十,折二十,不同币值,不同的质地。色泽不一,伪币就别想有存身之地。”
章惇的眼睛瞪了起来,看了看王安石,又转回来看吕嘉问:“这不是韩玉昆的提议?!”
“正是!”吕嘉问点头。
比起这几天来,为帝位而费尽心神的两府宰执,吕嘉问的心思则全都放在了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上。韩冈当初给向皇后的建议,他费尽心思的一五一十打听清楚,然后在三司衙门中,找来一干得力的亲信关起门来制定实行的计划。
不就是用不同材质铸造新币嘛,这个的确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那些贼人融钱改铸的老手段就行不通了。青铜质的一文钱是一个颜色,黄铜质的十文钱又是另一种颜色,就算十文钱的含铜量远不及一文钱的十倍,可融掉的一文钱重铸起来,能变成另一种颜色的十文钱吗?
“玉昆之材,远高于嘉问,《钱源》一论,旷古绝伦。义利之辨,由此而决。既然韩玉昆有良策,嘉问哪有不用的道理。”吕嘉问冲着章惇微微笑道,“国事为重,纵然会受世人耻笑,但嘉问受之,甘之如饴。”
“国事为重,一时荣辱只是闲事。望之能有这份心思,实在是难能可贵。”始终沉默的王安石,为吕嘉问辩解,“玉昆以为望之不能胜任三司一职,只要望之将此事办好,天下之疑不也就烟消云散了吗?”
吕嘉问轻轻点头,道:“为朝廷办事,也不能讲究那么多了。如果玉昆不忿,嘉问登门负荆请罪也可。”
只要把事情办好,管他是谁的意见,脸皮这东西,有官位管用吗?
吕嘉问当年好端端,被吕公弼大骂是家贼,那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在吕家里面,既不是吕公著那一房、也不是吕公弼那一房,总是被同族兄弟给欺辱。所以一等吕公弼准备狙击王安石变法,他便毫不犹豫的偷出吕公弼的奏章草稿去找王安石。拿着吕公弼的奏章草稿,知道了吕公弼准备用什么名目来编排新法,在御前,王安石将吕公弼打了个丢盔弃甲。之后得知罪魁祸的吕公弼将侄孙赶出了家门,并骂其是家贼。
时至今日,这旧日恩怨差不多快到了结束的时候。现如今,吕公弼死了,吕公著完了,只要吕嘉问能够跨进两府——就是爬进去都行——族中那些废物,就要过来舔自己的脚。失去了祖辈的护持,他们就是些废物!
吕嘉问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只要再有一两次机会,就能身登两府之位,让吕公著在死前,亲眼看见他的儿孙过来奉承自己,捧自己的靴子。
到那时,这积郁在心中多年的旧日恩怨,才会有一个终结。
吕嘉问望向章惇的眼神毫不动摇,三司使的位置,他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