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昆的见识,嘉问是极佩服的。从过往旧事来看,可以说不轻言,无妄语,却言出必中。既然韩玉昆提议以各色金铜铸钱,以防奸人融钱盗铸,那么肯定能够推行于世。”
吕嘉问不介意在王安石面前,夸一夸这位卸任平章的女婿。都抢了人家的生意,回点好话也是应该的。这也显得自己是一片公心,行事正直。
王安石听了也是很安心的样子,他就怕吕嘉问起了胜负心,想要在新钱法施行的过程中,再进行不必要的改动,最后让整件事都变得不可收拾。
现在吕嘉问既然已经舍了面皮,完全采用——或者说夺取——韩冈的建议,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强行彰显自己,想方设法将韩冈从那一份改铸新钱的提议中抹去痕迹。
吕嘉问的目的仅仅是三司使的位置,将事情做好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韩冈之前既然没能出来反击王安石,那么自己采用他的方略,韩冈就是生闷气,也很难再出来与自己作对。只要之后面对韩冈时,再公开表现得谦逊恭敬一些,韩冈就算依然恨意难消,也只能困于士论,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吕嘉问在王安石这边坐得很安心,章惇都愿意去说服韩冈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只是没多久,从韩家送来一封短笺,让王安石的脸一下就僵硬了。
看着韩冈的私信,王安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人呢?”
他张扬着手中那封短笺,问送信过来的王旁。
“大人?”王旁躬身问道,王安石的话没头没脑,让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送信的人呢?”王安石怒声道。多少年了,已经很难的看见他这么大脾气。
只是他很快就从儿子的惊慌失措中想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已经从平章军国重事的任上退下来了,就不应该再干涉朝政太多。帮吕嘉问一把,已经是破例。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以及新党的统治根基,才伸手帮的忙。
轻声一叹,王安石的声音和气了一点,“玉昆派来送信的人呢?”
王旁战战兢兢,一边暗自抱怨韩冈,一边回道:“孩儿写了回帖,已经打他先回去了。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样啊。那就算了。”王安石摇头,带着嫌恶,又去看韩冈的帖子。看了几眼,就递给了吕嘉问,“望之,你看看。”
韩冈在帖子中,只是问候一下王安石。
然后谈了一下吕嘉问准备铸造异色钱币的事,表示自己乐见其成,接着回忆了吕嘉问当年在市易司的功绩,认为吕嘉问有足够的能力去完成这项工作,并祝愿吕嘉问在王安石的支持下取得成功。
直到这里还没有问题,除非有人多心,认为韩冈是‘善祷善颂’,但接下来韩冈却又谈了一下突然改动铸币的工艺,会造成各大钱监无所适从,必须要选拔贤能来执掌一应铸币事宜——也就是盐铁司铁案。
从字面上,这当然不是要钱。就是想上奏说韩冈讨要官职,也不可能拿这份帖子来作证据。
可实际上呢?
就是在明说要官。一点也不隐晦,却别想拿来当把柄。
吕嘉问做得是过分,但韩冈的反扑也同样过分,为了争功,将国家名.器当成什么了?
吕嘉问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抬头强笑道,“不过是个芝麻粒大的差遣,让韩玉昆又如何,皆是为了国事,难道韩玉昆还会故意坏事不成?”
“真的这么想?”王安石直接问道。
吕嘉问笑得开怀了一点,“又不是要三司开拆司的判官,有什么不能给的?”
三司开拆司是承接中书门下和枢密院下的宣、敇,以及诸州申报三司的文字,并分门别类,依照归属放到盐铁、度支和户部三司,同时还有清理积欠,驱催文书,并管理勾销簿历——即是各式人事档案和账簿。是维系三司正常运转的部门。
判三司开拆司公事,也就是判官,相当于中书门下的中书五房检正公事,或是枢密院的都承旨。是本衙门的核心官员,掌握三司内部和外部的文牍往来。
相比起三司开拆司判官,区区一个铁案,给了韩冈的人又如何?
要坏事的办法太多了,要收买一个人的办法也太多了。
吕嘉问自信,只要韩冈派人来,他转眼就能将人弄下水。
到了他的手底下,想怎么整治,当然就可以怎么整治。
王安石定定的看着吕嘉问一阵,很是疲惫的叹道,“望之,希望你能记得这句话。为国事,息纷争。玉昆做错了,我去说他,你却要坐正了。”
“平章放心。”吕嘉问欠身道,“平章的话,嘉问会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