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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中午,宗泽正在院中读书。
天气正热,但院子里有着细细凉风,教室内就是门窗大开还是嫌热。
而且这时候,国子监中也比前段时间清净了。
离解试没有多久了,监中的课程安排也少了许多,留下更多的时间让学生们去冲刺复习。
可以直接参加礼部试的学生仅是极少数,国子监中能够得到的解试名额亦并不算多,对有心参加今科科举的国子监生们来说,监中的其他同学现在都是竞争对手,大部分人留在监中与同学交流的时候越来越少,基本上都是回到住处,闭门苦读。原本总是吵吵闹闹的国子监,在这段时间,变得安静了起来。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宗泽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前面大声喊,只言片语正随风飘来。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事,原本安静的中庭,好像水滴进了油锅中,一下就炸了开来。
宗泽没放下书,继续看他的时文。
新近才弄到手的这一卷南剑州熙宁八年解试的拔贡文集很有些意思,里面有几篇文章拿到殿试上都是争前十的水平。不过宗泽,以及其他购买这本书的士子,想要看的并不是文章,而是文章背后的考官。据说当时主持福建南剑州解试的学官,很可能就是今科主持开封府解试的考官之一。出题的风格
这就跟打仗一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到考官的人选,追溯他们的过往,寻找他们的喜好,才能有针对性的去模拟文风,迎合考官们的喜好。
大宋文坛流行的文风,最早是西昆体,以李商隐为宗,词章艳丽,用典精巧,不过失之空洞,之后为授学国子监的徂徕先生石介所批驳和整顿,出现了所谓的太学体,使得士林文风为之一变,不再追求华丽的文字,但最后却又走了极端,用词变得险怪奇涩,让人难以理解。直到欧阳修开始主持科举,才终结了太学体的流行。
当时的文风以石介为宗,以文章闻名的士子中最有名的一个是刘几,他的文章就是标准的太学体,多少士子争相模仿。等到他参加科举,便被视为当科争夺状元的最有力的人选之一。可惜那一科的考官是正欲整顿文风的欧阳修,一看到被糊名誊抄过的文章便知道是刘几所作,拿着笔在考卷上横着涂过去,批了三个字:大纰缪,然后张贴了出来,让天下士人引以为戒。也正是那一科,所有务求文字险怪奇涩的士子,全都被黜落了。士林文风由此再一变,开始提倡复古,追求平易畅达,在自然中见功底。
刘几在折戟沉沙之后,并没有灰心,从此一改文风,模仿欧阳修的风格,到了下一科再去应考。那一科主考官还是欧阳修,对刘几的文章大加赞赏,推崇备至,甚至擢为礼部试第一的省元。同时,还黜落了几篇死不悔改的太学体文章,指着其中的一篇文章说,这肯定是刘几。待到揭开糊名,欧阳修也还是没有觉——刘几很聪明的改名成刘煇,以防欧阳修对他成见太深,揭开糊名后再黜落——直到张榜之后,有人过来对欧阳修说出了真相,欧阳修当时是‘愕然良久’。
刘几他出将入相,在陕西坐镇了很长时间。也是宗泽所佩服的时人之一。而刘几的第二次科举能够得中省元,在宗泽眼中,其实正是兵法的应用。其应时而变之处,比起那些在考后跑去围攻欧阳修的太学体考生,还有私下里给欧阳修写祭文的那一批人,实在强得太多。其心思慎密的地方,也是日后能够坐镇边陲的原因所在。
宗泽完全没觉得研究考官喜好有什么不好的,能让他考中进士就行。等到殿试是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把自己的才华表现出来也就够了,宗泽求的也只是一个进士资格,没打算争名次。
不过宗泽的安适还是没有延续太久,很快就有人跑来打扰他继续读书。
“汝霖,汝霖,出大事了。”
“大事。”宗泽放下书,若有所思,“是朝廷明年不开科了?”
“可不是说笑。”那名同学脸色一板,大声道:“你可知道,方才在朝会上,御史台刚刚大闹了一番。”
“哦,是吗。”宗泽兴致不高。
不闹那还是御史台吗,狗咬人那是很正常的事儿啊。不过选择在朝会上翻脸,这还真是有些少见,但仅仅是少见。
只是转念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的语气就有了点变化,“今天是大朝会吧?!”
“那还用说?是在文德殿上啊!”
宗泽眉头微皱,朝堂上要有大变化了。
每日在文德殿的常朝,是由不任实职的朝臣参加,多只是由宰相押班,一般天子是不到场的。天子到场的是垂拱殿上的常起居,是宰臣枢密使以下要近职事者并武班参与,宗泽本以为所谓的御史台大闹朝会,指的是在常起居上闹起来。但一联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大闹朝会的性质就完全不对了。
常起居倒也罢了,人毕竟不多,而朔望朝会,比每五日一次的百官大起居还要隆重,礼仪性质更为重要。渎乱朝仪,这可是不小的罪名。御史们敢冒着这样的罪名,在殿上弹劾,这目标不是宰相就是执政,而且必然是当场分输赢的胜负手,不留半点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