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可能。
左禹很清楚这一点,他没那个能力让国内上层相信自己的话。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眼中,所谓新铸的万斤火炮不能射炮弹的报告,肯定是宋人已经无法避免这门火炮的消息泄露,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而京城中的细作们为谣言所惑,更重要的是不敢去查探。
而且同一时间,在京城中传播的消息,也有很多是驳斥这些说法,认为几门特意放在皇城内的火炮,是远远过之前所有火炮的神兵利器,可以一炮糜烂百里。
所以之前上报的情报,完全给国内当成了搪塞。
左禹暗暗叹了一声,要是自己也这么报上去,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
下意识的,就往落脚的会馆走去,虽说回去后就少不了客来客往,可现在也没处去,而且抛下仆人单独离开太久,也会惹人疑窦。
不过走了没多久,左禹突然感觉到有人盯上了自己,已经转了两个路口,却还是被盯着,已经不能说是误会了。
脚步随着心猛地一沉,但又立刻恢复正常。
皇城司的人,全都盯着宋国的朝臣,哪里有空管一个行商,即便是契丹细作也不管他们什么事,真要说起来,自己被开封城里的小贼盯上的可能性都更大一点。
左禹摸了摸怀里,襟袋里的钱囊还在。
若是有伴当在身边,沉重的钱袋可以放在他的身上。有了大钱后,随便带个几贯铜铁钱在身边也不费事。但左禹单独出来,就带了半贯不到。
在酒楼中坐了一坐,就剩下十几枚十文大钱,还有一些零碎的钱币。算不上多,可再加上两个随时可以到金银铺去兑换的小银锞子,要是给哪个小贼摸了去,自己就亏大了。
再转过前面的街道,迎面而来是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旗牌俱全,还有一张极为显眼的清凉伞,左禹一见,便和周围所有行都谦卑的退到了路旁。
也许空口白话的流言无法取信于人,但要是能得到火炮的图样,想必国内就不会太过催逼了。
大宋宰执的队列从面前走过,左禹视而不见,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
……………………
从王安石的府上出来。
韩冈还在回忆着之前与自家岳父的争执。
有关辽国使者受辱于皇城的谣言传得满天飞,王安石如今虽不理事,也不免开始关注。
无论见到火炮之后有多么震惊,也不至于让辽国的国使连自己的身体都失控。
据当时守着宣德门内的神机军将校回报,耶律迪的确大吃一惊,但等他走到御前,冲太后行礼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异样了。
相形之下,反倒是太后改变过往的成例,辽国国使甫进京便招其陛见的举动,在朝堂上更惹人非议一点。
“太后想瞧个热闹,也不是什么大事。”
韩冈此前还对自家岳父如此说道。
“对辽邦交岂有小事?!”
王安石立刻反斥回来。
外交的确无小事。韩冈承认这一点,否则朝廷也不会要求出使的使节,记录好自己的一举一动,并监察身边的使团成员。
可眼下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又岂是正常的外交?不过是放几门礼炮,结果虽然是让辽使稍稍吃了一惊,但那也算不上是有多违反外交礼节。
在韩冈看来,这绝不是什么大事。
有太常礼院前后盯着,还有一沓子惯例、故事要遵从,太后接见辽国国使,在礼数上不会行差步错。而不动声色的给敌国使节一个下马威,此事无伤大雅,至于京城中的流言,那就是百姓们喜闻乐见,故而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现如今还不是与辽国交恶的时间,朝臣不会同意太后出来观兵耀武,只不过放上两炮,两府中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王安石感觉不合适。
在韩冈有着明确意见的公务上,王安石争不过韩冈,确切的说,是争不过韩冈和他背后的太后。太后总是会选择倾向于韩冈,使得隔一段时间便与韩冈唱反调的王安石的意见,最后免不了为人忽视。
只要韩冈不推动党争,抢先挑起事端,在他过来的时候抱怨一下,也已经是王安石现在所能做到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