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入了观中。
放生池中的鱼儿迎光嬉戏,随着她的到来,一切像被赋予了生机,鱼儿跃出水面,鱼尾甩动,溅起的水声连成了曲。
陆嫁嫁向前望去,古旧的屋檐浸透风霜,前方的殿门开着,里面无光,隐约可见几尊不知名的神像,陆嫁嫁行走在殿楼之间,飞檐翘角似向她拥来,她头戴玉冠,腰佩古剑,古意姿容与这道观相契。
陆嫁嫁在其中走了一会儿,只觉得此处仙意盎然,哪有半点妖魔气象,这心魔劫未免太温和了些。
她一直向前,走到了最后一间院子的门。
门内隐约有声音响起,似有人在争吵。
陆嫁嫁心中一凛,心想终于要斩妖除魔了吗?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推开了院门,妖魔乱舞的景象扑面而来。
世界陷入了寂静。
陆嫁嫁愕然地看着前方,剑抽到一半。
前方大树下的草地里,尚显稚气的宁长久与赵襄儿正在草地上厮打着,花草沾满了道袍,看着很是邋遢。他们亦停止了内斗,一齐望向了道观中的‘外人’。
赵襄儿心想,我不过是想了一句,要把宁长久打得陆嫁嫁都不认识,这本人怎么就出现了……这梦也太灵验了吧?
宁长久亦是吃惊,他下意识开口:“嫁……”,但转念一想,自己此刻的定位是十六岁,应是还不认识嫁嫁的,他生怕喝破之后直接梦醒,出于对梦的尊重,装傻道:“嫁……家里来人了,襄儿,你看看她是谁?”
“……”赵襄儿不想理这个傻子。
赵襄儿没什么顾虑,直截了当道:“陆姑娘,你怎么来了?”
宁长久一愣,心想你怎么认识的?好蹊跷的梦。
陆嫁嫁不知如何解释,她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少女便是自己的心魔,虽然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似乎挺合理的!
但要怎么斩去心魔呢?若要自己对他们挥剑,哪怕是梦境,她也断然下不去手的。
嗯……确实头疼得很。不愧是心魔!
这时,剑心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那位神仙姐姐的声音。
“剑心盈满需一百枚剑子,每达成一个令符,便可得五枚,剑心充盈之时,便是剑道大成之日。”
神仙女子话语袅袅,犹若轻烟。
陆嫁嫁似懂非懂地点头,正想问令符是什么东西,便感受到剑心再生涟漪。
“令符一,成为他们的大师姐,让他们认真读书,不可有半点分心。”
陆嫁嫁听懂了,令符大概就是神仙女子交给她的任务了。
督促少年少女读书……这不是自己在谕剑天宗时做的事么?那时候她每日给弟子们讲课,还当堂打过宁长久的手心,很是清冷威严。
这个任务似乎并不算难,她有经验和信心。
在赵襄儿与宁长久惊讶的目光里,陆嫁嫁的脸一下子板了下来,她轻轻挥袖,将院门关上,衣袖间似萦绕着寒冬腊月的风。
她看着他们,清冷道:“我让你们在这好好读书,你们在做什么呢?非要我盯着你们,你们才肯认真?”
宁长久与赵襄儿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书不是师尊让我们看的吗?和嫁嫁有什么关系?她又为何出现梦里?
“听不懂么?”陆嫁嫁冷冰冰地说道。
宁长久与赵襄儿一齐摇头。
陆嫁嫁道:“我是你们的大师姐,代师父之命管教你们。”
宁长久不太习惯她这样的语气,不由想起她上课时的模样,心意漾动,想着司命若是纸老虎,那嫁嫁连纸老虎也算不上,装扮的凶横一戳即破。
赵襄儿却很乖顺,道:“我也想看书,这是这个恶道士老来恼我,令我无心读书。”
陆嫁嫁转而望向了宁长久,道:“可有此事?”
她看着十六岁的少年,找回了当初讲课的感觉。
宁长久反驳道:“分明是她先动的手。”
陆嫁嫁道:“好了,过去的既往不咎,接下来我看着你们,你们若还敢胡来,休怪我搬出门规了。”
宁长久问:“门规是什么?”
陆嫁嫁一时语塞,她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将谕剑天宗的门规复述了一遍。
宁长久无声一笑,心想不愧是嫁嫁,哪怕是在梦里,脑子也这么不灵光。
算了,姑且给她一个面子。
宁长久与赵襄儿被带到了院子的木桌旁,面对面坐下,陆嫁嫁立在他们面前,缓缓踱步,手持戒尺,轻抵掌心,道:“认真读书,不准开小差,若敢违命,本师姐戒尺伺候!”
事情比她想象中跟顺利一些,做完了这些,剑心中响起一个声音——令符达成。
原本空虚的剑心填充了一些。
陆嫁嫁松了口气,不觉得这一差事有何难度,而这对少年少女,在长大之后,一个个对自己不敬,自己借这梦境耀武扬威一番,似乎也很合心意。
宁长久与赵襄儿读着书。
起初,他们都被书中的玄奥迷住,心无旁骛,但识海终究有限,无法在短时间内承受太多,半个时辰后,宁长久便感到一丝疲倦,他看着尚在读书的赵襄儿,赵襄儿眸光闪烁,看上去也倦了,只是犹在假装。
石桌下面,宁长久伸出腿,踢了踢赵襄儿。
赵襄儿秀眉一竖,一下踩住了他的脚。
宁长久不服输,另一只脚也加入战斗。
桌子底下,一场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陆嫁嫁不是瞎子,她很快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戒尺一拍桌面,冷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赵襄儿道:“陆……师姐明鉴,是他先动的腿。”
陆嫁嫁看着宁长久,问:“你有什么话说?”
宁长久看着陆嫁嫁,打算戳破她的高冷,然后夺过戒尺振振夫纲,他起身,道:“我与襄儿姑娘占观为王,嫁嫁你是后来的,应该做我的师妹才对,哪有天降师姐的道理?还这般凶……”
陆嫁嫁因总被宁长久锻剑的缘故,多多少少是有些怕自家夫君的,但她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正当此时,剑心再次下令,“令符下达,让不安分的弟子,知晓观中规矩森严。”
陆嫁嫁道:“你当堂顶撞我,不可饶恕,手伸出来。”
宁长久非但不伸,还选择了反抗。
但梦中,他却根本不是陆嫁嫁的对手。陆嫁嫁制住了他,松了口气,心想幸好这个心魔只是烦人,并不强大,否则今日自己又要丢人了。
她抓着宁长久的手,以戒尺狠狠惩戒。宁长久梦回十六岁。
打手心的声音传到赵襄儿的耳朵里,却令她不太舒服……分明是自己的夫君,要欺负也是自己欺负才对,陆嫁嫁这样当着自己的面欺负夫君,不就是在羞辱我么?
赵襄儿想着这些,拍案而起,道:“不许打了!再打我也不看书了。”
剑心再次令符:安抚赵襄儿。
陆嫁嫁想了想,灵光一闪,道:“好,师姐再定一个规矩!若宁长久犯错,我把戒尺给你,你来罚他,但你必须好好读书,否则便会失去这个权力。宁长久,你也一样,若襄儿不守规矩,你也可以罚她,但不可违纪。”
赵襄儿沉默片刻,乖乖坐下,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宁长久打不过陆嫁嫁,所以也没有意见。
宁长久与赵襄儿内心是谁也不服谁的,若被对方罚了,可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他们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道观之内,陆嫁嫁的境界远在他们之上,他们也不敢正面冲撞。
两人乖乖读起了书,坐姿端正,不给对方挑错的机会。
陆嫁嫁松了口气。
识海中,令符又完成了两次,十颗剑子沉入剑心。
短短的时间里,剑心便塑了五分之一,效率可观,想来大道登顶,已是来日可期之事了。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宁长久与赵襄儿沉浸在了书的世界里,陆嫁嫁却察觉到了不对劲——若他们两个太听话,自己的剑心就不发布令符了,她上哪里去获得剑子呢?
可自己规矩已经定下了呀,难以更改。
难道说……要自己主动制造一些混乱,然后促使剑心发布令符,从而更快地达成剑心圆满的成就?
陆嫁嫁眯起了狭长的美眸,她身为大师姐,却主动开始打算破坏道观的纪律。
可是……要怎么做呢?
陆嫁嫁苦恼地想着,甚至想让宁长久帮自己出谋划策。
正在此时,院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三人一起抬头,面面相觑。
陆嫁嫁道:“你们好生读书,我去开门。”
说着,她绕过大树,打开了院门。
陆嫁嫁再次怔住。
“你……你怎么来了?”陆嫁嫁百般不解。
门外,司命银发黑袍,幽然独立,光彩照人。
她同样错愕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