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贺天然早已没了少年时那明知结局如此,却仍要一心撞破南墙的勇气,所以他看了七十二次温凉从黯然中找到了解脱,看到了她眼中的火光熄灭,看到了她转身走远。
温凉摆脱了轮回,那么他的呢?
哪怕是现在,他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也无非是把将爱人的资格,推托给自己的少年时代。
这就是他的,相。
温凉,就是贺天然的紧箍。
所以,他怕。
眼前贺天然流露出的悲怆情绪,让对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温凉流露出几分不忍,她终究是忍不住出声,说出了一句,明知故问的话:
“天然……你在跟……谁说话?”
我在跟谁说话?
贺天然一阵昏天黑地的目眩,他不禁回想,尽管记忆有别,但在自己的这具身体里,真的有所谓的“少年”与“青年”两幅不同魂灵吗?
人是复杂的动物,人性的千般诱惑,万钧之重不是单靠一种信念,就能贯彻始终。
其实,当曹艾青拿出那串佛珠的时候,在贺天然的心中,就已然勾动出了一种名曰“欲望”的东西,那些诱人的臆想教唆,悱恻缠绵,都是他实实在在,想去做,但又不能做的。
他喜欢温凉,所以内心的一个心相对他说,你该这么做,这是求不得。
他忠于艾青,所以内心的一个心相对他说,你不能越界,此为长相爱。
一面千人,二心竞斗,那串佛珠只是开启轮回的钥匙,只是给了他一个对话自己的机会,所以即便现在没了那串佛珠,在面对可以重新选择未来的关隘上,在逐渐苏醒的记忆中,他心里,自然而然就会有两个声音在耳边徘徊,此消彼长。
现在,前进一步,接受全部的自己。
或者,后退一步,成为全新的自己。
所以,温凉的明知故问成了一记当头棒喝,贺天然宛如醍醐灌顶,心中所有的声响都戛然而止了。
不管他如何选择,他都是贺天然。
贺天然想起了在未来时,那一句“于无常处知有情,于有情处知众生”的佛啼,老和尚问他,到哪一段了,现在贺天然见到了眼前的温凉,他觉得,他应该到这一段了。
然后,他又想起了在过去时,老和尚送自己的两个字——
动也!
人生的景象在贺天然的脑海中杂乱无章地飞驰而过,教室窗外的晚霞,十五的月亮,甚至是雨过天晴后路边积水里的太阳。
耳边,好似有汽笛声从海上传来,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微微侧头望去,银色的月光下,温柔的海面上,一辆火车如藻荇缓缓行于海天之间,鲸鱼遨游在星空之下,汽笛伴随着鲸鸣悠悠而去,空灵而多情。
明知这片瑰玮光景只是心中臆象,少年却不敢去揉眼,生怕擦去了心中的那块久违的璀璨。
他有所思在远道。
一定要去雪山吗?
或许,执着的不是雪山,是雪山脚下,是荒野风里,是杂花生树,是莺飞草长。
少年可以是湖里的一条鱼,山下的一株草,树上的一朵花,独独不愿是原地不动的自己。
于是,他收回了视线,望向了那个眼前唯一的真实,眼神变得清亮又坚定。
他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跨越了时光中的那些重重山海来到了温凉的跟前。
他缓缓将落下泪来而不自知的温凉拥入怀中。
女孩在他的怀中,轻轻啜泣:“我在犯错……”
贺天然温柔地回应着:“是我们在犯错。”
温凉仰起头,她想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抢了别人心爱的东西后,一脸的不安与怯弱:
“不怪我……”
“不怪你。”
贺天然轻抚着她的头,柔声道:“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每次我们重逢……我都会像陷入死循环一样地爱上你呢……”
两人,再次紧紧拥抱在一起。
贺天然知道,他与温凉之间,注定会在这条错误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无法回转。
可能,轮回并没有结束,他们只是刚刚开始。
正如那句——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熙熙攘攘,少有人给灵魂抛光。
于是芸芸众生,姑娘只爱天然一相。
行止有礼而内秀琳琅,清浊难分倒也无妨。他虽自侮行于人海便失色,可她却独爱那一身晦暗的光。
写完了,这章虽然字数不多,才三千字,但是反反复复修改了许多次,每天写五百字,删除三百字,我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但这确实是我想要的一个东西,最近十几张都是这样,以后我会克制的,应该不会这么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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