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因为我啊!”
徐胜仰天再吼,却已然没了多少力气。他想死,却不能。
不但不能死,还要好好地活着,顽强地活着啊。
为了老瞎子,为了寒山和尚,为了木怀瑾,为了......许丽子,为了那个不知在何处漂泊的兄长。
活着!
再难也要!
“带我去见源主。”徐胜强压下将要涌出的泪水,认真地说道。
“好”青蛇柔柔地答应着,伏下身子,缓缓地在山林中“游动”。徐胜咬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紧紧跟随。
“天啊”
徐胜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会是这么一幅景象,壮阔、浩大、无边无际。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深黑色的海洋,无数枯死的深黑色藤蔓覆压大地,直至看不见的远方。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徐胜收回了心神,他一抬眼,一个翠绿色的龙首,从黑色的汪洋中探出。
原来,源主的全躯竟这般庞大!原来,它还远没有恢复。
“看到这一切,你很惊讶吗?”源主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回头看了看那近乎无穷的黑色藤蔓。
“是...竟然...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徐胜已经语无伦次了。在极度的悲痛之后,又受到这样的震撼,一时间,他还不能适应。
“我太老了,老得不能再老了。可以说,我绝大多数身躯都已经坏死,只留下了一丁点还在苟延残喘。就算是圣人生机,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源主轻轻摇动,语气中透露出对于死亡的淡定,它停了一会儿,继而说道:“虽说是杯水车薪,但对于今日的我来说,却也是至关重要,一丁点的本源生机,就足够支撑我很长时间了。”
“你活了到底有多久?”徐胜轻声询问。他想从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灵根”的口中,打听到一些隐秘。
“不知道,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源主晃动着,双目微眯,似在追忆。
“那在你漫长的生命中,可否听到过‘天缺子’的名号?”
“天缺子?”源主沉思,然后摆了摆头,“从未听闻。”
“那么对于《生死玄功》你又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
“‘大旭王朝’你有所耳闻吗?”
“没有。王朝不是你们人类的一个象征性名称吗?在我的记忆中,王朝更替怎么也发生过上百回,那上百个名字对我毫无意义,我自然选择遗忘。”
“好吧”
徐胜无奈,真可谓一问三不知。也难怪,源主毕竟活了太久了,经历的过往难以想象,要让他记得一切,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他已经老迈腐朽如此,记忆混乱也是常情。
“上百个王朝更替,最少也得好几万年吧?”徐胜喃喃,看着那片黑色的“海洋”,感慨万千,“数万年的历史沧桑啊。”
“不止,远远不止。”源主好像有些不满,“万年对我而言,大抵等同于你们人类两三载,我经历过的,最少也是数十万年的光阴。”
数十万年!
这......《经史》才不过五千年啊,许家的老怪物就算是从大旭王朝偷生到今朝,至多两千多岁。
与数十万年一比,何其渺小!
如果源主能记下数十万年中发生的一切,也许就能拨开重重云雾,揭露谜团。
“只可惜...”徐胜叹了口气,心想:这位“苍山之主”怕也活在迷雾之中。
“我刚诞生的时候,天地还只是一片混浊迷蒙,我的意识也是模糊的。”似是看出了徐胜的不甘心,源主缓缓说道:“日子一天天过去,具体有多久,我并不清楚,直至远古,也就是十几万年前,我才灵智成熟。那时候诸神林立,我有所畏惧,只敢蛰伏于苍山,对于外界也几乎一无所晓。到了上古,约四万年前,诸神消陨,我始在世间活动。再之后,灵气枯竭,我加速衰老,为了保存体力,我选择在苍山长眠。我的记忆遗失了很多,所余下的,大多也都是上古时期的。”
“原来如此。”徐胜点了点头,虽然惋惜,但也无可奈何。本来他也没想着能这么轻易的揭开迷局,不现实。
“不过...”龙首欲言又止,再三犹豫才说道:“我觉得我们的世界在变小,越来越小。”
世界在变小!
有吗?
怎么可能?
在徐胜眼中,世界一直是极为恒定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虽然会有些细微的变化,但根本未异。
不可能会变小吧?大概是源主的错觉。
徐胜这样想到,可一转念,又觉得不对。源主把那么多事情的忘干净了,怎么就偏偏认定世界在缩小呢?
况且,毕竟是“天下第一灵根”,毕竟经历了那么悠久的岁月,它的话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罢了”
徐胜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心道:管它呢,任它缩小还是扩大,现在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谜团已经够多了。
“老瞎...不,卫贤的尸骨呢?”徐胜低声问道,这才是他目前最关切之事。老瞎子以生命本源供给“苍山源主”,身死是必然的,可是就算是死了,尸骸总要留下吧。
怎么不见尸骨?源主也绝口不提。
该不会?!
徐胜猛地感到一阵恶寒,该不会老瞎子的血肉也被源主一同给吸收了吧。
那也......太残忍了!
“小辈,你多虑了。”源主语中带怒,“我虽贪生,亦知廉耻。老瞎子的尸骸好着呢。我只是怕你触景生情,故而将其藏匿。”
从那黑色的“海洋”中伸出一个浅绿色圆球,缓缓打开后,只见老瞎子正襟危坐,宝相庄严。
原来,源主以自己的生气护佑着老瞎子,以使其能肉身不坏,长存于世。
“多谢”
徐胜深鞠一躬,缓声道:“源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还请将尸身还给我。”
“你要做什么?”
“我要带他回家。”徐胜的声音很小,语气却比山岳还要重。他昂首站立,双目带火,生平头一回这般认真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