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姑娘闻言骇然,只觉得脊背生寒——这一手离间计,竟然如此阴狠,又如此无懈可击。
“你说我挑唆忠良,可你想没想过,正因那些家丁杀了主家,才能与林惟均同仇敌忾,从此死守宁阳,绝不敢让拜月邪教死灰复燃……”
步安娓娓道来:
“这城中尚且清醒的百姓,当初拜月邪教初兴之时,就袖手旁观,如今分了田地,莫非就能彻底转性?我看不然。这些老实人到头来还是一团散沙。非得有几个手上沾了血的猛人领头才行。”
“薛姑娘,”步安脚步不停,“你瞧出来么?这拜月邪教能横行宁阳,所倚仗的,便是世人心中的贪与怕。今日我也同样用这贪与怕,只不过想要扭转乾坤,得比它们做得更加彻底。”
“至于这些银子,除了招兵买马,恐怕还要分出一些,于漳泉两地,京城汴梁,上下打点,就算换不来援兵,也得买通他们,不来拖后腿。”
薛采羽听到这里,心中不知有多难受,觉得自己是非不分,冤枉了好人,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笨,非但帮不上忙,还处处唱反调,简直糊涂透顶。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半晌才低声道:“采羽有一事不明,想讨教公子。”
步安听她口气,知道这女人终于被降服了,心中暗喜,随口道:“你尽管说。”
“步公子说,林员外与众家丁会同仇敌忾,死守宁阳,可那拜月教也从未派过一兵一卒来攻打本县,都是暗中行事,潜移默化,是故,何从守起呢?”她想了想又道:“放走的那些妇孺男丁,亦非拜月教的人,一朝失势,恐怕再难出头,林员外与众家丁又为何要怕他们?”
“先说从何守起。”步安笑道:“不设祭坛,严禁祭祀,囚困信徒,恢复民智,振兴百业,自然就守住了。林员外若是不懂,我可以教他。”
“至于为何要怕,道理还不简单。那九户豪门,临县有没有好友?府城有没有至亲?这些人要不要报仇雪恨?林惟均势单力薄,所能倚仗的不过是本县人力,假如宁阳县里全是木头,谁又能来帮他?反过来说,若是宁阳县在他主持之下蒸蒸日上,人丁兴旺,谁又敢来报仇?”
步安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说那些妇孺男丁,不是拜月教的人,可你不要忘了,过了今日,他林惟均就是我的人了。我如此明目张胆与拜月教作对,等我一走,他怕不怕?他若想跟拜月教投诚,分了田地的百姓与得了豪门大宅的众家丁会眼睁睁看他投诚么?拜月教会轻饶他么?即便拜月教不闻不问,城外那些仇家呢?”
“他但凡存有一丝理智,便不敢投诚,于是只剩下守住宁阳,不教拜月死灰复燃,这一条道可走。更何况……再有两三个月,官兵就要来接管本县了。”步安笑笑道。
“此话当真?莫非宋尹廷亲口答应过?”薛采羽惊喜道。
“没有,”步安摇摇头道:“不过只要林员外相信,我们就可以使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发生。”
薛姑娘若有所思,然而心中的那份惊骇,早已令她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客栈。
众人正将银箱交给绿营保管,张瞎子迎了出来,脸色很是凝重。
“步爷,今夜怕是凶险了。”瞎子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