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缙进言,革其思政学府博士之职,以观后效。
简单的字,透着满满的嘲讽,带着反击的刀锋。郁新担忧地看着解缙:“如此一来,你与方希直之间就没转圜余地了。”
解缙冷哼一声,颇是不屑:“他若不服,大可带弟子来战,解某人还没怕过他。”
郁新沉思了下,摇了摇头,提起笔在解缙评语之后又添加了四个字:
臣附议。
解缙有些诧异:“你与方希直私交不错,这样做的话怕会……”
郁新转过身,坚定地说:“国事岂能容私情左右,虽说朝廷对倭国宣战有些仓促,以当下水师力量也很难远征倭国,但倭国军士犯我阳江,杀我军士,若不亮明态度,大明还有何威严。正如梅殷所言,天下人都在看着朝廷,我们不能退啊。”
解缙整理好奏折,感叹道:“可惜,他们看不懂,总一位宽仁四方才是治国之道,总认为国虽大好战必亡。你看着吧,反对之声怕会不绝于耳。”
郁新自是清楚这一点,儒士所接受的教育决定了他们在对外上过于宽容,总希望寻求和平手段来解决问题,这些年来,朱允炆兴盛文治的同时,并没放下过武功,或许这种开拓、战争与冒险,让他们不安吧。
事实上,自己也不安。
郁新坐了下来,陷入沉思,从目前来看,朱允炆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只是感觉这一切发生的有些恍惚,总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这一切的对策,早已摆在了朱允炆的桌案上,阳江事件的出现,恰恰给了朱允炆这个机会。
梅殷也好,铁铉也好,都极力主张对陈祖义出动水师,可没一个人主张对倭国宣战的,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派遣使臣去朝-鲜,商议借水道或合击倭国,可偏偏朱允炆的三道旨意中,只有第一道是针对陈祖义的,第二道与第三道都是针对倭国。
这个皇帝,对倭国还是一如既往的,嗯,苦大仇深?
没错!
就是苦大仇深的感觉。
从建文元年赶走倭国监生,下旨禁绝倭国进入大明及海域,到后来整顿沿海卫所,清剿倭寇,再到如今彻底宣战,甚至有对倭国斩尽杀绝的意味。
看过往,只是与倭国沾边,朱允炆就没打算善罢甘休过。
郁新甚至怀疑,若是鞑靼、瓦剌犯边,杀了大明几百军士,朱允炆很可能不会如此态度,最多也就是加强戒备,找机会收拾过来。
朱允炆看到了方孝孺的奏折,对这位大儒的耐心也消磨殆尽,下旨传召方孝孺入殿,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方孝孺出宫这段路上摔了三个跟头。
翌日一早,方孝孺上了奏疏,表示自己年纪大了,想要回家宁海过几天清闲日子。面对如此大儒请辞,朝廷至少应该走走程序,挽留一次,让方孝孺再次请辞,再挽留一次,再请辞,第三次的时候批准,可这次内阁与朱允炆都很干脆,程序都没走,直接批了。
方孝孺的离开,标志着朱允炆正式对守旧儒学、守成儒学、对外宽仁儒学出手。
在朱允炆、杨士奇、李-志刚等主导下,国子监儒学不得不适应这一变化,从各类典籍中寻找理论依据,补充开拓、进取、伟业等内容,将治国平天下中的平天下,引申为国无敌患,四海清平,天下方平。
思想的转型是缓慢的,但毕竟已经开始。
看不清形势,甘愿缩头,打着为民为国旗号反对朝廷清剿海贼、对倭国宣战的一干儒士、官员,不需要朱允炆清理,吏部就先一步动作起来。
吏部尚书蹇义经过几年的沉淀与观察,终于了解了朱允炆的政治理念与方针,开始迸发出自己的智慧。
蹇义一改往日的平和,大刀阔斧,借着全察的机会,对于那些尸位素餐,只谋私利,不敢进言,没有作为的官员发动了弹劾。
蹇义一斧头下去,短短数日,都察院锐减了三十多人,这让都察院左都御史戴德彝脸都黑了,可又抓不到吏部的把柄,只好发了狠,你们能干,我们都察院也不是吃素的,想整顿,那就来一次大的整顿。
全察一开始,应该是不温不火的,可谁料,建文六年的全察一开头,就如烈火添油,燃烧得猛烈。
这一把火从京师很快烧到地方,大明官场风气为之一变,加上今年是十优州府、百强县之年,还是大朝觐之年,几重考核叠加在一起,贪官污吏更是胆战心惊,今天要面对御史,明日要面对户部官员,后天还得接待安全局盘问,大后天还得去布政使司汇报工作……
全察的开始,分散了官员的注意力,也没几个官员再会去心疼什么倭国,谈论什么仁善博爱,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脑袋上的官帽。
上百内侍抬着一个个箱子进入坤宁宫,马恩慧看着摆满院子的礼物,不由微微蹙眉。
代王妃徐妙清对马恩慧款款行礼:“代王说朝廷要打海贼,打倭国,臣妾可不敢妄议国事,只是想起前段时日朝廷发行债券,眼下又动水师出征,想来压力颇大,正好家中还有些钱财,便送一些到宫中,万望能为宗室出一分力,将那海贼倭寇铲平,也好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