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欠款?”
被儿子的话提醒,范清济顿时想起了什么,忙说道:“哦,想起来了,是不是和我前段时间囤货太多有关?前段时间内地的同行们提携,低价卖给了我们家许多丝绸、瓷器和大豆,因为价格太公道,我就优先用现银吃下了这些货,也不得不拖欠了一些其他同行的货款,后来入库的什么毛皮、大黄和漆器这些利润不高的东西,我还基本上都是打了欠条。”
范光正益发苦笑,说道:“回禀父亲,正是如此,我们家周转的银子全都变成了货物,你要突然出了事,同行们担心会有意外,就一起来上门要帐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范清济大声叹息,还突然转向了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伍家兄弟和陈新昆,说道:“两位伍少东家,还有陈东家,看到了老夫的教训没有?记住了,以后主动送上门来的便宜,千万不要贪,贪小便宜只会吃大亏!”
说到这,范清济顿了一顿,又说道:“尤其是那些值得怀疑的便宜,当今万岁开恩允许淡水有限开海后,因为多了一个可以卖到海外的口岸,内陆的丝绸价格马上就涨了不少,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主动把丝绸送到淡水,用比内陆更低的价格卖给你,那你们可就要千万小心了,很可能是不安好心的陷阱啊。”
听到这话,亲手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伍家兄弟当然明白情况不妙,但是却忍住了没有开口,只是耐心的观看范清济继续表演。
范清济没让伍家兄弟失望,又喋喋不休的说道:“还有瓷器和大豆也一样,这两种东西一直都是洋人的抢手货,即便是运到广州转口,也能卖到一个不错的好价钱,可是有人偏偏脑袋进水,主动把这些好东西送上门来卖给你,你首先就得怀疑他究竟是什么目的,是想以次充好,还是想要你的其他什么?”
“刘大人曾经说过,这天下最贵的东西就是免费。老夫对这句话深以为然,用在了我们生意人身上,那就是最不能占的就是便宜!否则的话,一旦被眼前的小便宜晃花了眼睛,就肯定得吃大亏啊。”
益发觉得不妙,有些沉不住气的伍秉钧终于开口,说道:“范东家,你的生意经能不能改天再念?今天最重要的,应该是你赶紧给同行们结帐吧?”
“对,对,范东家,你能平安归来,我们都很高兴,但是你们说好了在今天结帐,还请兑现诺言。”
不少商人开口附和,但一些比较谨慎的商人却不再急着随大流,以免站错了队彻底得罪了垄断淡水出口生意的范清济,范清济则笑道:“怎么?老夫都已经平安回来了,各位同行还不肯放心?就不想给老夫一个面子,多给老夫宽限几天?”
“范东家,你有没有平安回来都一样,关键是我们的银子,你欠我们的帐,今天必须得还!”
恨范清济恨得蛋疼的陈新昆开口,眼睛有些泛红的大声催促,也成功带动了许多盼着落井下石的同行附和,逼着范清济立即结清欠帐。
对此,范清济仍然还是不慌不忙,叹了口气才说道:“也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范家祖上几代人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信誉,不能白白的葬送在我这个不孝子孙手里。”
言罢,范清济踢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范光正一脚,喝道:“混帐东西,还楞着干什么?马上带些人去我睡的房间,把我床下挖开,那里埋得有十万两黄金!拿来给同行们结帐!”
“十万两黄金?!”
在场众人无不大哗,伍家兄弟彻底傻眼,范光正也惊叫问道:“父亲,我们家还有十万两黄金?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谁叫你这个逆子没有城府!”
范清济当着众人大声呵斥起了儿子,说道:“以你的德行,如果知道老子还藏得有十万两黄金应急,别人只要稍微试探一下,要不了多久你就得让人看出破绽!”
呵斥之后,范清济终于露出了奸诈笑容,说道:“不肖子,学着点吧,以后再有人给你下类似的套,你就要学你的老子将计就计,假装上当拼命吃进,同时明明手里还有应急资金,还故意到处赊帐欠帐,只有这样,给你下套的人才会以为你已经上当,才会拼命的把抢手货便宜卖给你,让你彻底没有现银周转。”
“爹,你是故意上当的?”终于醒悟的范光正惊喜问道。
范清济笑笑,晃悠着二郎腿说道:“从一开始老子就看出来了,当年你曾祖父在天津,就用过……,哦不,是有些人已经一再失手,却依然还是赖在淡水不滚蛋,再有人主动上门送钱的时候,老子就马上明白是又来给老子下套了,所以老子才将计就计,假装上当,用低价吃下了这些好东西。”
听到这话,范光正当然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范清济则又喝道:“还楞着干什么?快去拿金子来还债,咱们老范家的信誉招牌,不能砸在咱们爷俩手里!”
范光正慌忙答应,赶紧起身带着伙计去挖父亲暗藏了应急的黄金,人群里的伍家兄弟则是脸色铁青到了极点,不约而同的一起转身,推开人群就往外走。
见此情景,在场的商人当然明白范清济又已经赢了一把,伍家兄弟这一次依然不可能动摇到范家根基,所以为了讨好范清济,众商人不仅纷纷跑到范清济的面前恭喜道贺,还争先恐后的表示不必急着结帐,种种表现不一而足。
这个时候,留守海关衙门的郑崇和突然匆匆来到了现场,先是向范清济道了喜,然后又转向刘安云说道:“贤弟,台湾总兵兼兵备道柴大纪派人送来消息,说是他的船今天上午就要抵达淡水码头,让我们做好迎接准备,你看如何安排?”
让郑崇和意外,略一盘算后,刘安云竟然这么说道:“别理他,莪们不去迎接。”
“为什么?不管怎么说,贤弟你和他都是同僚啊,怎么能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郑崇和不解的问道。
“给也没用,不会影响到他对我们的态度。”
刘安云冷笑答道:“柴大纪这一次对我们落井下石,釜底抽薪,摆明了是已经被广州十三行买通,我们现在就算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他也不会给我们什么好脸色,伍家兄弟如果还是不肯罢休的话,只要再给他送点银子,他照样会继续往死里整我们。”
顿了一顿后,刘安云又说道:“所以对于这个柴大纪,我们只能把他当成敌人对待,千万别指望什么能够争取和收买他,因为在财力方面,我们还远远不是广州十三行的对手。还好我是内务府的官员,不归他管辖,他也没有那么容易给我穿小鞋。”
郑崇和醒悟点头,然而刘安云却并不肯罢休,稍一盘算就说道:“崇和兄,乘着柴大纪还没到,你赶紧替我去张步高和徐威那里打听一下消息,看看这个柴大纪是怎么当上台湾总兵兼兵备道的,他的后台究竟是谁?”
“贤弟,打听这些干什么?”郑崇和好奇问道。
刘安云清秀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狞笑,说道:“当然是做好反击准备,柴大纪这次来淡水拆我们的台,肯定不会空手回去,说不定就会耍出什么新花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我得提前准备好应对他的办法。”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主动出击,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以后老实一点,别以为我们淡水海关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