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遭受缺粮之苦的淡水百姓终于迎来了一段美好时光,即便是在丰收年景也要卖到二十五文一斤的大米价格,破天荒的跌到了零售价一斤只要十五六文,大米品质如果差一些,价格还能更加便宜。
如此一来,不仅很多普通百姓能够吃上半粮半薯的杂粮饭,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还第一次品尝到了米饭的美味,甚至就连那些没有片瓦遮身的罗汉脚,也可以喝上几顿杂粮粥。
对此,淡水的百姓当然是无比开心,然而被迫低价抛售大米的淡水两大富商,陈新昆和林应寅这两家人就倒了大霉,其中陈新昆还算好点,底子厚本钱大,仅仅只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还没有到一蹶不振的致命程度,多少还有点东山再起的希望。
可是实力要逊色许多的林应寅家就不同了,被迫赔本卖光了之前高价收购来的大米不说,在新竹和淡水辛苦经营的两家米店也被迫折价转让,这才好不容易还请欠款。结果在米店转让契约上按下了手印后,林家的现任家主林应寅当场就吐了血,从此卧床不起,眼看就要不治。
家产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赔光,老父亲又一病不起,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林平侯当然是欲哭无泪,茫然无措,他最大的两个儿子林国华与林国芳则是暴跳如雷,喊打喊杀,“去和姓范的拼了!把他大卸八块,给我们的祖父报仇!”
不止是喊,林家两兄弟还真的有胆量付诸行动,一个拿着一把牛耳尖刀就要出门去找范清济拼命,林平侯赶紧拦住他们,喝道:“你们疯了还是傻了?姓范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伙计家丁保护,还没等你们碰到他,你们的小命先没了!”
“那我们就这样算了?”
不知道真正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林平侯的长子林国华红着眼睛吼道:“姓范的故意拉来那么多粮食打压米价,又勾结官府把和我们合伙的陈新昆抓进大牢,逼着淡水的其他商号逼我们还钱,把我们家害成了这样,难道就这样算了?”
林平侯无话可说,眼中泪花闪烁,双手攥得指关节发白,情绪更是激动到了极点。
这时,一名陌生人突然来到林家门外,先是问清楚了林平侯的身份,然后才向林平侯说道:“林少东家,小的是伍秉钧伍少东家派来的,我们少东家让我带话给你,上次说话的事只要你给他办成了,林家东山再起的事,包在他身上。”
看看伍秉钧派来的伍家下人,又想起伍家兄弟对自家的见死不救,林平侯难免是怒火中烧,冷冷喝道:“滚!”
伍家下人并不生气,只是又说道:“少东家,是愿意继续做富家翁,还是从此沦落为升斗小民,请少东家考虑清楚,我们少东家说了,只要你把事情办到,他就借你一万两银子继续做生意,分五年归还,而且不要利息。告辞。”
言罢,伍家下人躬身告辞,林家兄弟却是听得满头雾水,赶紧向林平侯问道:“父亲,刚才那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给他们做什么事,他们就借我们一万两银子继续做生意?”
林平侯原本不想回答,然而两個儿子却软磨硬泡,坚持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林平侯又本就心烦意乱,被两个儿子缠得毫无办法之后,还是悄悄的把伍家兄弟让自己再次挑起漳泉械斗的情况说了。
结果林平侯的两个宝贝儿子听了以后,非但没有半点的恐慌害怕,相反还一起大感兴奋,都说道:“父亲,这事可以办啊,既可以烧了范家的商号和仓库给我们报仇,又可以借到银子继续做生意,恢复我们林家的家业,应该给他们办!”
林平侯有些犹豫,林国芳则又怂恿道:“父亲,别考虑了,办吧,反正我们漳州人和泉州人不共戴天,只要稍微扇扇风点点火,这事绝对能办成。”
林平侯还是不吭声,林家兄弟则拼命的催促劝说,最后林平侯无奈,只能是这么答道:“不要急,让我仔细考虑考虑,明天再决定。”
是夜,林平侯确实做了一番深思熟虑,盘算是否应该接受伍家兄弟的要求,结果也还正常,本来就对范清济恨之入骨,又不愿去过穷苦生活,所以思量到了半夜时,林平侯还是一咬牙一横心,做出了重大决定。
下定决心后,到了第二天时,林平侯留下家人照顾已经奄奄一息的林应寅,自己则出门去找之前认识的漳州老乡,再次恳求老乡帮自己引见在漳州同乡中极有威望的王作与林小文,结果这位老乡也不知道王作有没有回来,便领着林平侯来到了淡水乡下,直接去王作家里找人。
很可惜,王作依然还没有回来,出面接待林平侯的是王作的弟弟王睿,林平侯问起王作的归期时,王睿很是无奈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兄长去彰化的时候,没说过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林平侯一听叫苦,结果也是凑巧,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冲进了王家,冲王睿嚷嚷道:“王二哥,出事了,泉州那帮狗杂种,在码头上打死了我们的一个漳州同乡!老胡他们让我回来叫人,王大哥回来了没有?”
“我哥还没回来,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叫人!”
王睿跳起大声回答,去后房抱出来几把砍刀就往外冲,林平侯见了当然是大喜过望,赶紧跟上查看情况,结果王睿冲到了村子中央的一口破钟下,仅仅只是敲打了破钟片刻,数以百计的强壮男子就拿着各种武器和农具赶来聚集,场面异常壮观。
还是见同乡们聚集得差不多的时候,王睿才大声喊道:“乡亲们,码头来边有消息,泉州的狗杂种,在码头上打死了我们一个漳州老乡!跟我走,给我们的老乡报仇!”
“报仇!”
愤怒的吼叫声中,好几百名漳州籍村民跟在了王睿的身后,嚷嚷着大踏步赶往淡水码头的方向,而在此期间,还有许多人从附近的村庄或者田间赶来汇合,不过片刻时间,王睿的队伍就壮大到了接近千人。
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壮景,林平侯当然是暗暗欢喜,心道:“连王作的弟弟都有这样的号召力,换成他亲自带头的话,还不得轻松拉起好几千人的队伍?烧掉范家的商号岂不是易如反掌?”
很可惜,等王睿带着漳州百姓赶到淡水码头时,淡水码头上早就已经被清军士兵严密控制,同时刘安云、张步高和徐威等淡水文武官员也全部到场,然后徐威还指着被捆在码头上的十几个男子,大声喊道:“彰州的乡亲们,你们放心,抢活干,打死你们同乡的凶手,我们已经全部抓捕归案了,不会让你们的同乡白死!”
上一个淡水主官就是因为漳泉械斗丢了脑袋,张步高在这件事上当然不敢怠慢,向漳州百姓连连拱手说道:“各位乡亲,你们放心,本官一定会依法办案,绝对不会徇私舞弊,包庇杀人凶手!开堂审案的时候,你们都可以去堂下听审,本官如果有那里不对,你们可以当场指出,本官一定闻过则喜!”
继承了新身体的记忆,刘安云当然也很清楚漳州人和泉州人在台湾拼得有多惨烈,也站出来大声说道:“各位漳州和泉州的乡亲,鉴于码头的管理混乱,本官现在订一个新规矩,从现在开始,每当有货船到淡水进港,由漳州人和泉州人轮流接活,船的大小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但是绝对不许接连抢活干!”
“漳州的乡亲们,你们可以问刚才在场的同乡,看我们抓的人对不对,有没有放跑了的?等你们当时在场的乡亲确认了莪们没有抓错,我们再把他们关进大牢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