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敢不敢为这些话负责?!”
一个兴隆镖局的镖师愤怒指住了刘安云等人,满脸凶狠的质问,刘安云毫无惧色,说道:“当然敢负责,不就是到衙门里对质吗?我们这就去宛平县大堂。”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官府的差役在场,兴隆镖局的人再是怒不可遏也不敢真的动手,只能是胸口剧烈起伏的生闷气。那个叫做吴正的班头却是表情明显带着无奈,说道:“那没办法了,只能是去请县尊决断了。刘公子,张总镖头,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
本想弄死张德茂给自己的小舅子报仇,没想到半路窜出刘安云这么一个程咬金,张怀玉毫无办法,只能是黑着脸点头同意,当下吴正先是叫人捆了张德茂,然后才领着刘安云等人到宛平县衙门过堂。在这个期间,吴正还逮住机会向刘安云低声埋怨道:“刘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乡人得罪兴隆镖局的总镖头,太不值得了。”
“没办法,天生就不是会说瞎话的人,想不说实话都难。”
刘安云苦笑回答,又低声说道:“吴班头,公门里面好修行,既然我已经决定管这个闲事了,还请你也帮一帮忙,还这位张壮士一个公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如果给兴隆镖局帮忙,好处肯定少不了你和你的弟兄的,我不会让你们吃亏,这钱我出。”
有了刘安云的这句承诺,干不干缺德事都吃不了亏的吴正当然难得秉公执法了一次,悄悄向几个手下使了眼色,几个手下就对张德茂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不再故意对他拳打脚踢,同时吴正还派了人先行返回宛平县衙报信,让济世等人提前有一个准备。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才是真正的人间至理,也很快就让刘安云品尝到了多管闲事的报应。
前文说过,宛平县衙与内务府挨得极近,更加靠近什刹海的内务府在人员出入时,还在大部分情况下必须经过宛平县衙附近,结果就在吴正与刘安云等一大群人来到了这一带时,脸上带着通红巴掌印还额头红肿的福长安心腹长随瞿老三,也恰好路过这里,还一眼就认出了已经靠着长相多次给刘安云招蜂惹蝶的刘全。
“这不是那个土鳖的随从吗?他怎么在这里?咦,那土鳖也在!”
认出了丑破苍穹的刘全,瞿老三当然只有瞎了眼才看不到俊美出众的刘安云,也很快就确认了刘安云主仆是又一次到宛平县过堂。再接着,眨巴眨巴三角眼睛,刚刚才被福长安骂得狗血淋头挨了耳光,还不得不磕头到额头红肿的瞿老三马上就混进了人群,装扮成吃瓜群众到大堂外去查看情况……
托刘安云的福,沧州武师张德茂躲过了一次绝对能让他送命的劫难,尽管张黑五和张怀玉父子已经在京城里经营了两代人,还靠着镖局的生意结交了许多达官权贵,在京城里已然算是小有势力,身份与张德茂这个沧州来的平民百姓。
无奈张德茂的身边却偏偏站着一个刘安云,昨天才把和府的大管家请来这里撑场子,还得到过乾矮子的亲自赐字,与几个铁帽子家里的奴才常有往来,所以宛平县令济世别无选择,就只能是乖乖的秉公断案,不敢下黑手拿张德茂当牺牲品讨好张怀玉。
既然济世被迫选择了秉公断案,那么事情当然就简单多了,先是仵作确认了张怀玉的小舅子只是死于刀伤,并无其他致命伤痕,然后又听取了刘安云主仆与郑崇和的证言,稍微做了一下现场还原,这个案子基本上也就水落石出了。
然而济世也没有把事情拒绝,仔细听取了刘安云等人的证言后,济世将目光转向了张怀玉,明显带着暗示的说道:“张总镖头,刘公子他的证言你都听到了吧?刘公子义薄云天,在梦境中安葬了我们大清太祖爷的神犬,神犬报恩指点他挖出了京城最好的甜水井,这件事不仅人所共知,当今万岁还亲自为那口井赐名忠义井,所以本官相信,他一定不会做伪证,包庇这个被告。”
“但本官也得确认一点,当时的情况那么乱,你确认你看清楚了是这个叫张德茂的被告先拔的刀?有没有在混乱中看花了眼?又因为伤心妻舅之死,冲动之下误认为是被告拔的刀?”
言罢,济世又更加露骨的说道:“当然了,你如果坚持认为你没有看错,也没有多少关系。当时有那么多的镖师、趟子手和杂役在场,本官只要派人一一查问,想必很快就能真相大白。还有你放心,本官也知道同行是冤家,查案期间,本官是不会让京城里的其他镖局干涉这件事的。”
能把镖局经营得有声有色,张怀玉当然听出了济世的弦外之音,明白济世是在警告自己,让自己知道刘安云也不好惹,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事情绝对会闹得更大,同时当时人多眼杂,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镖局里的镖师、杂役和趟子手不会走漏风声。
最要命的还是同行下绊子,兴隆镖局在京城生意最好,这一点注定了在京城里树大招风,倘若有什么同行眼红,听到消息后乘机落井下石,帮着官府查出真相,找到更多人证,那自己不仅镖局保不住,本人还得吃不小的官司!
权衡清楚了这些利弊,之前有些冲动的张怀玉也彻底冷静了下来,不得不在济世的暗示下改变口吻,说道:“回禀县尊,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草民确实没有看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想当然的以为那把刀是这个张德茂的,后来看到妻弟惨死,伤心下就冲动的以为全是他的责任。”
“本官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关心则乱,古人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济世重重的用手虚点张怀玉,恨铁不成钢的演技极其出色,然后济世又向兴隆镖局的其他人问道:“那你们呢?你们谁敢保证自己当时确实看清楚了?”
张怀玉这个姐夫都已经改口了,兴隆镖局的其他人当然不会冒着吃牢饭的风险继续颠倒黑白,赶紧都纷纷改口,全都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没有看清楚,把所有责任推给了当时过于混乱的场景,没敢再帮着张怀玉污蔑陷害张德茂。
见此情景,济世也悄悄松了口气,向张德茂说道:“被告,案子已经很清楚了,看来张总镖头他们确实冤枉了你,不过你也不要过于计较,毕竟兴隆镖局没了一个人,他们同属一家镖局朝夕相处,见人突然没了谁都会方寸大乱,说几句冲动的话毫不奇怪。”
轻描淡写的给张怀玉等人开脱了几句,济世又更加轻松的说道:“这样吧,这个案子就这么定了,被告张德茂与死者许骧比武,因为死者不讲规矩突然亮出兵刃,不慎误伤自己导致死亡,责任自负,与被告无关,被告无需承担任何责任;原告张怀玉没有看清楚情况,冲动之下误会了被告,犯下了诬告之罪,不过罪行轻微,本官判你承担死者的丧葬费用,你可服气?”
“草民听从县尊安排。”张怀玉垂头丧气的答道。
“那就赶紧在甘结文书上签字吧,这事就算了了。”
济世微笑着招手,师爷会意,马上把刚刚写好的甘结文书交给张怀玉与张德茂签字,结果张怀玉倒是痛快按下了手印,张德茂却不服气的嘀咕道:“新鲜,这么多人能同时看花眼?”
公案后的济世不肯说,心里则说你这个草民不要得了便宜卖乖,如果不是看在刘安云的面子上,你这条小命今天就算交代了。好在张德茂也不是什么头脑的莽夫,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服气,最后还是选择了在屋檐下低头,乖乖按下手印了结了这场官司。
事情当然没完,离开了县衙大堂后,张德茂二话不说,马上就向刘安云双膝跪下,重重的磕头道谢。而与此同时,在吃瓜群众的掩护下看到这里,恨刘安云恨得蛋疼的瞿老三也悄悄露出了狞笑,暗道:“有办法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瞿老三报仇,从早到晚!姓刘的,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