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吃相和贾队长一样难看的刘全早就端起了糙米饭往嘴里扒拉,同样饿急了的刘安云也暂时把那青年书生的情况放在一边,赶紧端起碗来吃饭,可是等刘安云和刘全把两碗糙米饭和一碗水煮白菜吃得点滴不剩,那些聊天的商人也已经先后离去,那名青年书生却仍然还在那里伏案大哭,即便声音已经无比沙哑,情感却依然还是伤戚到了极点。
原本刘安云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但是没办法,看到那衣着颇为华贵的青年书生面前桌上丰盛的酒菜,仅仅只是稍微填了一下肚皮的刘安云在垂涎之余,不由打起了一个馊主意,暗道:“要不去打听情况劝一劝?如果能劝得动这个有钱人,他肯定会顺便请我和他一起吃饭啊。”
说干就干,抱着就算失败也毫无损失的心态,刘安云起身走了过去,到那青年书生的桌旁拱手行礼,说道:“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回应刘安云的,是那青年书生继续伏案抽泣,就好象没有听到刘安云的话一样,刘安云不死心的再次重复,那青年书生这才开口,伏在桌上带着哭腔没好气的嘶吼道:“走开,不要与我这个将死之人说话!”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刘安云先是楞了楞,然后又灵机一动,干脆直接坐到了那书生的对面,拿起他的筷子夹起一筷京酱肉丝就往嘴里塞,一边咀嚼着一边回头,向刘全招手说道:“刘全,快过来一起来。”
刘全不仅外貌象极了贾队长,性格也和贾队长没有多少区别,听到刘安云的招呼也不问什么缘由,快步跑了过来一屁股坐下,端起一盘葱爆海参就往嘴里划拉。
情况到了这一步,那青年书生就是再伤心绝望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了,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白净的脸庞,同样操着一口地道的台湾草莓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酒菜是我出钱买的,我有请你们吃吗?”
“兄台,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
刘安云理直气壮的反问,又更加理直气壮的说道:“既然兄台你已经是一名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让给我们这些同省乡亲裹腹,岂不是更好?”
言罢,刘安云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听口音,兄台你应该也是台湾府人,把你打算不要的酒菜让给我这个台湾同乡人吃,应该更是理所当然吧?”
青年书生语塞,刘安云则是大模大样的撕下了一只鸡腿,一边啃着一边含糊说道:“兄台,既然你已经是一名将死之人,那你在将死之前,能否把你寻死觅活的真正原因告诉给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青年书生反问。
“让我替你参考参考,你死得值不值啊?”刘安云微笑说道:“还有,如果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人,或者是还有书信话语想要留给你的父母亲人,也可以委托我这个同乡转达,小弟我可以向妈祖发誓,一定把你的遗言带到你的家乡。”
青年书生迟疑不答,刘安云则一边吃着酒菜一边微笑说道:“怎么?不想说?难道兄台想死得不明不白,让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道你因何而死?”
其实大部分伤心人都想有一个可以倾吐心声的对象,这个青年书生也不例外,所以犹豫了片刻后,青年书生还是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的说道:“我叫郑崇和(史实人物),今年二十岁,是台湾府淡水厅后龙人……。”
“后龙?这么巧?!”
二十一世纪时曾经到台湾旅行过的刘安云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想起了那里的一处著名景点——也是一处刷新了刘安云历史认知的景点。
没发现刘安云的诧异,郑崇和继续抽泣道:“……我从小酷爱读书,立志要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去年的福建试,我顺利考取了福建第七名亚元,有了进京参加会试的资格,不仅全家为他高兴,就连整个后龙都以我为傲……。”
说到这,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滑下了郑崇和的脸颊,哽咽着说道:“这一次进京会试之前,我在祖先灵位和父母面前立誓,一定要考中进士为我们郑家扬眉吐气,即便这一科不中,我也要留在京中继续攻读,待来科再考。可是,谁曾想……,谁曾想……。”
哽咽到这,郑崇和再度泣不成声,刘安云则听得稀里糊涂,忙说道:“兄台,你继续往下说啊?还有,今天晚上进京会试的举子就要入闱考试了,你怎么不去准备干粮蜡烛和笔墨纸砚,还在这里寻死觅活。”
“有御史弹劾,谁闽浙乡试有舞弊的嫌疑。”
郑崇和开口,断断续续的抽泣道:“依照……,依照大清的规矩,遇到这样的情况,闽浙两省的士子,都要……,都要在会试前参加一场复试,以此辨别举子是否有真才实学,是否有人鱼目混珠。结果……,结果,浙江被查出了六个靠着枪替通过乡试的举子,全部被剥夺了会试资格,还剥夺了生员身份,终生不得再试……。”
“那我们福建呢?”
刘安云马上猜出原因,忙小心翼翼的打听,郑崇和则是神情呆滞,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就我一个,整个福建,就我一个举子没有通过复试,被剥夺了举子身份,终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成了全闽会馆的笑柄……。”
刘安云苦笑,也总算明白了郑崇和为什么会这么伤心绝望的原因,郑崇和则是突然一把抓住了刘安云的手腕紧紧握住,情绪激动的吼叫道:“兄台,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不是靠作弊考起的举人,我是靠真才实学考到的举人!是复试的考官有眼无珠,冤枉好人,我是清白的!”
凝视着表情激动的郑崇和盘算了片刻,刘安云这才开口,说道:“郑兄,那么在这件事情上,你想不想听我这个同府乡亲的真心话?”
“当然想听!”
郑崇和脱口回答,刘安云点点头,说道:“郑兄,那你听了以后千万别吃惊,对于你被剥夺了科举资格这件事,其实我替你高兴,也替你开心。”
“什么?你替我高兴?还替我开心?为什么?”
郑崇和目瞪口呆,刘安云微笑点头,说道:“不错,我不仅替你开心高兴,还得恭喜你逃脱了牢笼,从此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郑崇和彻底懵逼,刘安云则微笑说道:“郑兄,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小弟我得先请教你一个问题,敢问郑兄,你觉得这科举考试和八股文,是用来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