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每一页下,都记载着日常的琐事,皆是关于王家父子的——王铁将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隐隐成了巴郡最大的铁器厂;王劲威上了学堂,回来向父母展示了一首《咏鹅》;王铁的名声传遍了中原大地,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一家人终于从后山小石屋搬到了大宅子;王劲威摔了一跤,头上起了老大个包……
又翻了几十页,最后那一道“欢聚一堂”写了足足有三四页,足可见得其中繁复,批语写道:“真累啊,终于把这道‘欢聚一堂’琢磨出来了,这可是我自创的菜,只属于咱们王家人自己的,除了铁哥和劲威,我谁也不做给他吃……铁哥也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和自己儿子吃醋,非要我多做些菜给他才行。不过这下好啦……”
字迹在此处忽然潦草错乱了,似乎当时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再往后,娟秀的字迹续道:
“……这下好啦,这道菜他们两父子一个比一个喜欢,再也不用争来争去的了。”
后面已无菜谱记录,但每一页却依然有字迹:
“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明明是菜谱,却被我当成记事本了,什么鸡毛蒜皮的琐事都要写上来……”
“劲威又长高了一寸……长高了七分……长高了一寸,今年我家小幺幺长了好多呢,最多再有两年,就比娘还高啦。”
“一个叫千风的组织,给铁哥安了个‘大匠运斤’的头衔,文邹邹的我也听不明白,要我说还不如铁王来得实在,可铁哥却高兴得紧……”
“好奇怪,这一年来总是头疼,一阵一阵的,疼时钻心,可说不上什么时候,便又一下子好了……铁哥最近忙,劲威也总被别的孩子欺负,我还是自己先忍忍吧。”
“明日一早,铁哥就带我去锦官城找司神医看病了,我都说了没事,疼了三五年了也没什么,可他非要去,我也拗不过他……劲威总是惦记着锦官城的兔头,这次可得多称几斤回来,让他吃个够。”
“头风,司神医说这病是因为我长期操劳,无药可治……我有什么操劳的?无药可治是什么意思?我会死么……我不想死,我死了,他们父子俩没人照顾,该多可怜呐……”
后面的话越来越短,字迹也越来越颤抖滞涩。
“昨日疼了好几个时辰,头都木了。”
“铁哥和我吵架了,把锅碗都砸了出去,说不准我再做菜了……可是,我不关心你们俩,我去关心谁呢?”
“铁哥最近脾气不好,总是吼劲威,我劝他,他却搂着我哭,说他舍不得我走。真是傻瓜,我怎么会走呢,不过是有些小毛病罢了……”
“我好像快不行了,我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耳朵也嗡嗡响。”
“铁哥,你要把劲威养大,让他成为”
所有的话在此戛然而止,就像她的生命一样。
即便已看了无数遍,可每一次打开这本菜谱,王铁仍会泪流满面。
可他却总会在下一次再次打开这本书,因为看着这些琐碎的话,他会以为那个温柔的身影还在自己身边……
王铁默默擦干眼泪,将菜谱轻柔的合上,可突然发现,最后一页的背后,却多了一行字,那是另外一个人写上去的,用手指沾着酱油:
娘,劲威好饿。
王铁再也忍耐不住,悲痛的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