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辛籽下意识的遮住鼻息,跟在太医身后忙前忙后的徐郝仁一看到两位少爷小姐,赶紧招呼二人坐下。
费海源说道:“娘让我们来帮忙。”
“岂敢岂敢,少爷小姐千金之躯,怎么敢劳烦两位的贵体照顾咱们这些庶民。”
徐郝仁双手合十。
费辛籽皱着眉头说道:“让你给我们安排,你就安排。”
既然大人物都这么说了,那只能照办了。
徐郝仁让费海源在前头帮忙搬运病人,又将费辛籽安排在了后院磨药,这才紧张兮兮的出来继续忙活。
平常也就不说什么了。
现在他都一个头三个大了,还要照顾两位少爷小姐。
徐郝仁心里也忍不住埋怨起了林诺。
也不知道将军夫人怎么想的。
那两位少爷小姐能干什么?
让他们照顾灾民,贵体照顾贱民。
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看看这些被皇上派出来给灾民看病的太医就知道了,一个二个看病的时候眼睛都飞到天上去了,表情里全是嫌弃。
再者说了,费少爷也就罢了。
费小姐。
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也是带着一大堆丫鬟,现在来他这个小小的医馆抛头露面,这要是传出去,那不是害费小姐名声吗?
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林诺也来帮忙了,林诺一来又不一样了。
就像是她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一样,站在哪里指挥权就在哪里。
她一来,轻描淡写,所有人都开始听她指挥。
原本徐郝仁为了不让费海源和费辛籽添乱,给他们安排的都是轻松的活,到林诺这就别想了,什么脏什么苦什么累就让这两人干。
反正她这么辛苦,别人也这么艰难,就这两少爷小姐整日里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她看着很不爽。
让这两个人工作去。
卷起来。
往死里工作。
干的不行就骂,再不行就打。
皇上都为受难的灾民操碎了心,身为臣子,卷起来。
林诺手里拿着羽毛掸子,稍有不对就往费海源和费辛籽身上招呼,看得徐郝仁那是胆儿一颤一颤的。
费海源费辛籽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回到将军府沾枕头就睡,脑子里除了吃和睡啥也想不起来了。
终于,灾民的事情处理完了。
皇上那边也查得差不多了。
反正就是一条龙的贪污,大概就是修建一座安置点朝廷批下来五十两,落到施工队手里也就五两。
再扣扣,没拿芦苇建安置点就不错了。
不过要真用的是芦苇也死不了那么多人了。
皇上一路砍下去,砍到头砍到忠义侯儿子头上砍不动了。
忠义侯是先皇胞弟,当年救过先皇的命,先皇钦赐免死金牌,可免三次死罪。
忠义侯把这金牌用在了儿子头上。
这些好了,所有人都砍了,就这罪魁祸首砍不动。
消息出来,民怨沸腾。
皇上颓然坐在龙椅上。
下面全是给忠义侯求情的大臣。
“皇上,忠义侯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
“皇上,忠义侯当年为了救先皇,伤了根,您要是砍了这根根,忠义侯可就绝后了。”
“皇上,您不能不考虑忠义侯对大周的贡献啊。当年叛军谋乱,忠义侯身中十八支箭,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没命,咱们不能这么对他。”
……
就连礼部尚书也在求情之列,皇上心累,无比心累。
费尚徳也心累,无比心累。
他呆呆的坐在杜芷桃的房间内。
杜芷桃甜蜜的抚摸着肚子,“将军,既然我已经有了身孕,我们和夫人坦白了,我相信只要我们是真心的,夫人一定会理解体谅我们的。”
“不是这个问题。”
杜芷桃一个小姑娘,费尚徳也知道不能强求她懂太多人情世故,但是现在的问题不在林诺啊。
臣子和太后的侄女私通,还有了孩子。
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砍头的大罪啊。
何况现在皇上憋着一口气,整日里都想杀人。
他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那不是找死吗?
杜芷桃似乎没听到费尚徳在说什么,她幸福的说道:“将军,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到时候孩子出生就能用。”
杜芷桃畅想着未来,“将军,你说它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比较希望是个男孩,如果是男孩就能跟将军你一样上战场打仗,也做一个英勇无敌的大将军。”
费尚徳沉默的听着杜芷桃初为人母的喜悦。
他感觉很痛苦。
现实再一次将他逼入绝境。
他沉痛的闭上了眼睛,“芷桃,把孩子打掉吧。”
“到时候,将军你教他骑马射箭,我给他做衣……”
杜芷桃赫然抬头,“将军,你说什么?”
费尚徳睁开眼,眼底有着厚重的悲伤,“芷桃,把孩子打掉吧。”
“将军,你疯啦?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爱的结晶,为什么要打掉他?”
“芷桃,你先听我说。我们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需要给所有人时间去消化。”
费尚徳用力的抓住杜芷桃的手,“而现在,灾民安置点出了问题,死了那么多人,肉眼可见往后几个月朝廷都不太平,我有妻子,我的妻子还是三品诰命夫人,三品郡主,我要娶你必须经过她的同意,如果她不同意,即便是太后也没有办法逼她放手让你做平妻。而官员和县主私通是大罪,要抄家灭门的,你怀孕这件事情一旦捅出去,太后震怒,皇上震怒,将军定将万劫不复。”
“不会的,太后很疼我,她会尊重我的。”
“那皇上呢?”
杜芷桃摇摇欲坠,“不。”
她将手挣脱出来,推开费尚徳,“你害怕了是不是?你害怕我们的爱会遭遇反对,你不敢像我一样勇敢的面对一切,你害怕失去。”
杜芷桃反过来劝说道:“将军,生命的可贵不在于长短,而在于爱,只要有爱,上苍会帮助我们突破千难万险的。”
“不。”
费尚徳摇头,“将军府那么多人。”
杜芷桃抱住他,“将军,只要我们是真爱,上苍会眷顾我们的。将军,我们一起勇敢一次吧,其他的交给命运。”
“不,不可以。”
费尚徳再疯也不可能在面对自己性命威胁的时候疯。
谁要拿性命去赌啊。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需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们的事情告诉林诺,告诉老夫人,等所有人都能发自肺腑的接受他们,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为什么非要急于一时呢?
孩子而已。
以后还会有很多的,不是吗?
费尚徳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彻底的伤到了杜芷桃。
她失望的看着他。
这个曾经救她于危难,是那么高大威猛强壮的男人,此刻却懦弱了,胆怯了。
他怎么可以后退?
他是将军啊。
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
是男人。
是勇者。
是上苍派来拯救她□□与灵魂的使者。
他怎么能动摇?
幻想的镜子在此刻碎裂出了第一条裂痕。
而这裂痕刺痛了杜芷桃,刺痛了费尚徳。
那失望的眼神让费尚徳想逃。
他打开门。
费海源如同一个幽灵一般的站在门口。
今夜无月。
只有院子里两盏暗淡的灯笼带来一点点的光明。
黑夜是如此的黑暗。
父子俩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到了。
费海源问:“爹,里面的是杜县主吗?”
“她怀孕了?”
“是爹的?”
“不,怎么会是爹的呢。看我说的什么胡话,杜县主才十六啊,爹你都三十多了。”
“爹,我是不是走错院子了,里面是你背着娘养的小妾吗?”
费尚徳慌了,他伸出手,“海源,你听爹说。”
“好,我听爹说。”
费海源央求般的说道:“爹,你告诉我,我刚才听见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这中间有误会。”
费尚徳刚要解释,杜芷桃走了出来,“没有误会,海源,我和将军是真心相爱,从我第一眼看到他的那刻开始,我就爱上了他。我的生命,我的心,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海源,你不一样,你是懂感情的人,你也和我说过你相信真爱,那你一定能理解我们,一定会帮助我们,也一定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杜芷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费海源大叫。
杜芷桃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盈盈泪目期盼的看着他,“海源,我知道你喜欢过我,但是我真的无法回应你的这段感情。你也爱过,那你就能明白爱是不顾一切,爱是飞蛾扑火,爱是情不由己,身不由己。海源,请你化小爱与大爱,也爱我和将军的这段爱情吧。”
杜芷桃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费海源直接被说蒙了。
他好乱。
他一把推开杜芷桃。
杜芷桃脚下不稳,往后栽倒,费尚徳赶紧扶住她,怒斥道:“费海源,你知道她如今怀有身孕,你还敢推她?”
“对啊,她有身孕了。”
费海源突然笑了,“杜县主一个十六岁的未出阁女孩有身孕了,爹,你看你说的话像话吗?哈哈哈。”
他大笑三声,“真可笑啊,枉我以为我和杜县主两情相悦,搞了半天,我喜欢她,她想当我后妈,爹,你不觉得可耻吗?你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都能当杜县主的爹了,却勾引一个无知少女,恶心,真恶心!”
“费海源!”
这两句恶心彻底激怒了费尚徳,他出手就是攻击。
费海源没有防备,直接被一掌击倒在地吐了血。
这一番英明神武再度让失望的杜芷桃对费尚徳重拾了信心。
看。
将军还是像过去一样神勇,还是和过去一样会毫不犹豫的保护她。
“爹,要不你杀了我。”
费海源擦掉嘴角的鲜血笑了。
能不笑吗?
这个世界多可笑啊。
多疯狂啊。
礼乐崩坏。
亲生父亲和自己的儿子抢女人。
在自己的府邸内和十六岁的少女有了骨肉。
臣子与县主苟且。
“好。”
费海源捂着胸口站起来,“我这就去递牌子入宫,请皇上和太后做主,看他们能不能体谅你们这伟大的爱情。”
“站住!”
眼看费海源要跑,费尚徳追了上去。
杜芷桃柔弱的大声呼喊,“将军,海源,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将军,你就让海源去吧,皇上太后会体谅我们的,大不了我们抛下一切,从此浪迹天涯。”
去他的浪迹天涯。
费尚徳此刻只想立刻阻止费海源,根本不想听杜芷桃说废话。
他是将军。
朝廷堂堂三品大员,才三十多岁,前途无限,凭什么要放弃这一切?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费尚徳左右快攻,费海源哪里是他的对手,没过一会儿就挨了结结实实的好几拳。
打,打不过。
费海源就只能逞嘴上功夫,“爹,你怕什么?你们不是真爱吗?你们不是为爱无惧一切吗?那你到底在怕什么?说白了,你不敢告诉别人,你自己也知道这事做的恶心,知道自己就是打着爱情的名义去享受年轻的肉1体。”
“什么爱情?要是真爱,你会不为杜芷桃考虑,会不先安排好一切正大光明的娶她?说白了,你们不过就是一对奸1夫1淫1妇……”
噗!
费海源话说得越是难听,就越戳费尚徳的痛点,越是激怒费尚徳。
费尚徳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名叫理智的弦在听到奸1夫1淫1妇四个字的时候彻底断了。
奸1夫1淫1妇。
费辛籽骂他。
费海源也骂他。
这两个可是他的亲生骨血啊。
他们怎么可以骂他!
他是他们的老子。
就算他做错了,他们也没资格骂他。
费尚徳咬紧了牙,用尽十二分力气一脚踹在了费海源的心口。
噗。
鲜血喷了一地。
费海源身子飞出撞在假山上,人彻底没了知觉。
“啊——”
杜芷桃捂着嘴惊呼。
这时,听到响动的人也跑了过来。
林诺紧急探了探费海源的呼吸,还好,没断气,她又检查了以下,确定没大问题后,让人去请徐大夫,从衣领上将银针拿出来,假装抱着费海源着急,将银针扎了进去。
这时,费老夫人也赶了过来,她看到自己心爱的孙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立刻扑了过来,“孙儿,孙儿,奶奶的孙儿,到底是那个黑心肝的将你打成这样。”
林诺看向费尚徳,“夫君,你知道吗?”
费尚徳握紧了拳头。
林诺步步紧逼,“夫君,娘问是谁将海源打成这样的。”
费尚徳死死的抿着唇沉默。
杜芷桃慌乱之下,口不择言,“有,有刺客。”
“开玩笑。”
林诺锐利的视线当即刀过去,“杜县主莫不是戏班里的戏文看多了,哪来那么多刺客,谁家有那么多钱养刺客,谁家运气那么好能碰到那么多好苗子,哪来的刺客能在不惊动将军府这么多守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打伤人,还在将军眼皮子底下逃走。”
说完林诺看向费尚徳,“将军,你说呢?”
此刻,费老夫人也回过神了。
她强忍着泪水质问:“到底怎么回事!说!”
费尚徳薄唇动了动,无奈说道:“我和海源切磋武艺,一时失手。”
“失手?”
费老夫人三步并两步,上前对着费尚徳的脸就是两巴掌,“他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你一时失手就能把他打成这样?还不给我说实话!”
费尚徳跪下,“母亲,真的是一时失手,当时打斗中被激出了火气,我也是当下没控制住。”
“你这个混帐东西!”
费老夫人又是两巴掌,指挥着人将费海源抬走。
等人走了,杜芷桃心疼的走过来,抚摸着费尚徳脸上的指痕。
费尚徳让杜芷桃回自己院子,然后追了上去。
到底费海源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生气是一回事,打儿子是一回事。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出事。
徐郝仁查看伤势后,摇头,很重。
他开了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费海源昏迷了一夜。
费辛籽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陪伴。
所有人守了一夜,费海源终于醒了。
他眼珠子动了动,想说话,却口不能张,唇不能动。
费老夫人急切的问道:“海源啊,你怎么样了?”
费海源想伸手。
他啊啊的叫着,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半分。
林诺眉头狠皱。
徐郝仁赶紧过来查看,许久后,说道:“老夫人,费少爷他伤了五脏六腑,骨头也折了几根,头也受到了撞击,这伤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我也无法确定为何如此。唯一能确定是,费少爷可能短时间内无法如正常人一样说话行走,需要一直在床上将养。”
那不就是废人吗?
费老夫人眼前一黑,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