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王警察和周德法气的,差点七窍生烟。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谢父谢母是谢惜灵这个十三岁百分百未成年人的监护人,是她的法定代理人。
他们控制着她的一切,吃穿住行,读书,生活。
谢惜灵不控告两个人,谢父谢母要带谢惜灵出院谁也没资格阻止。
周德法和王警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父谢母带着谢惜灵上车回家。
“妈的!”
王警察一拳头砸在墙上。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无能。
周德法拿出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谢父作恶吗?
就真的没有办法吗?
回到谢家,大概是谢惜灵刚刚动完手术,谢父只是骂了她几句没有再动手。
他恶狠狠的警告谢母,“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跑出去丢人现眼。”
“我、我知道了。”谢母怯懦的应着,给谢惜灵盖好被子,“灵灵,你看,你爸爸还是爱你的,他知道你受伤了,明明很生气都不打你了。你以后只要乖乖的,爸爸不会随便发脾气的。”
谢惜灵闭上了眼睛,转过身不想说话。
她好累,真的好累。
第二天,谢父去上班,周德法请了假跟着他,随时随地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下午谢父下班回家,周德法的车就跟在他后面。
他踩下刹车,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周德法车窗前,敲开车窗,“你有病是不是?是不是有病?”
谢父一脚踹周德法车门上。
周德法是请假过来盯人,开的是私家车。
换句话说,他穿的是休闲服,开的不是警车,现在就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在周德法面前,周德法踹车也好,打他也好,那都是个人纠纷,算不上袭警。
周德法笑了笑,“大路朝天,大家都走得,你走得,我就走不得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别人家的女人管你什么事?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知道教育,轮得到你插手吗?”
周德法冷冷一笑,“对啊,你教育女儿,我不能插手,但是你要是再敢动手打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放过我。”
谢父转身上车,周德法跟着他进了小区,站在小区楼下。
谢父一脚踹开家门。
谢母害怕的说:“老公,你回来啦,饭菜马上就做好,我已经在做了,真的马上就好。”
谢父没理她,转身进屋将谢惜灵拖了出来。
然后将书架上的牛津词典拿了出来,不顾谢惜灵的病痛抓着她的头发,一路把她扯进电梯,来到单元楼下。
周德法就在楼下,是眼睁睁的看着谢父扯着谢惜灵的头发将她拉出了单元门。
他冲过去,将谢惜灵的头发从谢父手里扯出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不是想管吗?”
谢父一把将谢惜灵推到一边,翻开牛津词典,对周德法说道:“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能当救世主吗?行啊,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教育我女儿。”
谢父一脚踹谢惜灵身上。
周德法眼疾手快的将谢惜灵拉到自己身后。
谢父冷笑,“来,今天你给我背单词,背不好,你给我等着。”
谢惜灵躲在周德法身后,根本不敢看谢父,只能可怜巴巴的央求道:“爸爸,我们回家吧,回家我背,我保证我会努力去背,背一整本词典,下学期把它全背下来。”
这里好多人。
大家人来人往的。
她不仅是疼,还有丢人。
谢惜灵感觉自己就像被爸爸扒光了扔在了大街上,就像是供人取乐的猴子。
谢父随便翻开了一页,念道:“sophisticated,拼,现在给我拼。”
谢惜灵就像是被驯熟了的狗一样,条件反射的迅速的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单词。
然后她开始拼,“s-o-p-h-i-s……s……s……”
后面她不知道了。
“连一个单词都记不住,我花你身上的那些钱到底花哪儿去了?”
谢父板着一张铁青的脸朝着谢惜灵走了过来。
周德法护着谢惜灵,指着谢父说道:“你想干什么?”
“老子干什么?老子教育自己的女儿。”
谢父一把推开周德法,一巴掌抽谢惜灵脸上,“这就是你不好好学习的代价。”
旁边牵着孩子路过的家长看见也吓了一跳,他从来不打孩子,但还是对孩子说道:“看见了吗?以后要努力学习,不要总惦记着吃和玩,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是那个大姐姐的下场。”
孩子吓得脸都白了,拼命点头,然后拉着爸爸要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谢父打完了,翻开下一页,“继续。”
继续你个傻逼!
周德法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他妈的。
他今天没穿那身皮,就是普通人。
周德法对着谢父就是一拳头。
他好歹也是警察,受过专业训练,打谢父还是轻轻松松的。
很快,周德法将谢父压在身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暴揍。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罪犯,不知错不认错,死不悔改,嚣张挑衅。
周德法左一拳,右一拳,打得谢父眼睛脸上全是血。
谢惜灵吓坏了,她赶紧过去拉周德法,“警察叔叔别打了,别打了,你再打下去,爸爸会死的,我不要他死。”
谢惜灵一边哭一边喊,总算唤醒了周德法的理智。
谢父从地上爬起来,一抹脸上的血,“好啊,你敢打人,报警,老子现在就报警送你吃牢饭,看看你还能不能当这个警察。”
很快,警察来了。
出警的正好是王警察,谢父和周德法,谢惜灵都被带回了警局。
因为周德法是队长,这事惊动了何局长。
何局长调阅了所有人的证词。
那这事就很清楚了。
一个父亲教育女儿,手段过激了一些。
周德法性格冲动,殴打他人,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要么和解,周德法道歉赔钱,要么周德法进局子里待几天。
王警察不服,“这叫手段过激了一点吗?我觉得队长打得好,就该打死那个王八蛋。”
砰。
何局长一拍桌子,“你说这话还像个警察吗?你是警察,你的职责是依法办案。谢鹤青虐待女儿一案,你就算再愤怒,你是警察,你就不能感情用事,你应该做的是在法律框架范围内去保护谢惜灵,帮助她寻求公道,说服她出庭做证控告她的父亲。如果每个人都因为一腔义愤就动用私刑,那还要法律,还要我们干什么?”
“可是……”
“我问你,谢鹤青在周德法面前教育谢惜灵的时候,行为的严重程度构成了虐待罪吗?”
王警察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构成了。”
“你再说一句。”
王警察弱了气势,“没够成。”
“谢鹤青当时有杀了谢惜灵的倾向吗?”
王警察:“主观倾向谁知道有没有。”
何局长快气死了,这哪儿来的愣头青?
何局长:“我们是警察,警察办案讲证据,不是你在这里主观
猜测。”
王警察哼了一声,还是不服。
何局长再问:“动手打人的是周德法吗?”
王警察:“是。”
“那还不去办案子。”
“怎么办啊?抓队长吗?”
何局长气得啊,表情都快绷不住了,“老子让你去找谢鹤青,让他和解。”
“我知道了。”
王警察去找谢鹤青了。
何局长又让人把周德法叫了进来,“你说说你,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沉不住气。”
周德法伴着一张脸,“局长,姓谢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你也不能当场打人啊,你哪怕报个警啊,你是老警察啊。”
周德法沉默了。
何局长深呼吸,“你去找谢鹤青道个歉,跟他和解。”
“我不去。”
“我让你犟,你个犟种。”
何局长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砸周德法身上,“你不去想干什么?在局子里待几天,你一个快退休的警察给自己的档案留下污迹,你还想不想当警察了?”
“我坐牢,我没错,但违法了,违法了就应该受罚,所以我认罪认罚,所有犯法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我——”
何局长快气死了。
尼玛,一个二个的都是犟种。
谢鹤青是人渣不错,咱们是要保护谢惜灵不错。
但是你是警察啊。
能不能动点脑子?
谢惜灵想不通,不愿意上法庭作证告自己的爸爸,你就不能努力劝说她吗?
她要是咬死了不告不作证,那咱们确实没办法了。
但谢惜灵敢跑,说明内心还是有反抗意识的,努力劝说一定能说服她。
到时候,再给谢惜灵找个法定代理人。
妈妈行不行?
妈妈不行,找奶奶,奶奶不行找爷爷,爷爷不行找外公,外公不行找外婆。
总能找到个可用的法定代理人吧。
要是实在没有法定代理人,就去向检察院申请公诉。带着谢惜灵上法庭告谢鹤青,让那人渣畜生坐牢,这不比你打人一顿更能从根本上把问题解决了?
周德法死也不道歉。
何局长没办法了,只能让他停职回家反省,然后去拿自己的面子和谢父谈。
谢父敢在周德法这种小警察面前闹,敢在家里耍威风,但真面对何局长这种级别的人还是胆怵的,在得知周德法被勒令停职反省,并且保证再也不去骚扰他之后,谢父撤诉了。
何局长总算保住了周德法的档案。
王警察生气得两个鼻孔出气,“局长,还真让队长停职啊?”
“停职停薪,难道不该他的?”
“我不服。”
“不服就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怎么说服谢惜灵控告谢鹤青。”
这件事最难的地方就在这里。
不管父母是什么样的垃圾,孩子总觉得自己应该天然爱父母,总有很强的道德压力,觉得自己就算父母再不对,最多最多能做的就是逃跑,绝对不应该反击父母,控告父母更是大逆不道。
何局长对王警察说道:“这两天你什么都别管了,专门负责去说服谢惜灵。”
如果说服不了,谢惜灵自己不愿意救自己,那谁也没办法。
周三下午,林诺带着新绣好的团扇去交货。
这次的买家就是本地人。
两个人约好了在新民广场喷水池旁边的奶茶店见面。
很快,两个人见了面。
小姐姐抚摸着针脚读快看不到了的绣面感动得快哭了。
49
9啊。
这可真是良心价里的良心价。
超值超值超超值。
小姐姐抱着团扇,“小妹妹,你可以涨价了。”
涨价三倍,她都买。
林诺笑了笑,“以后再说吧。”
收了钱,小姐姐还要下订单,奈何现在订单太多了,林诺暂时不接新订单了,小姐姐加钱也不行。
那就只能算了。
小姐姐小心翼翼的抱着放在包装盒里的团扇走了。
她要赶紧回家,把自己珍藏的那套最华丽的汉服拿出来,约着小姐妹带着团扇去拍片。
等小姐姐走了,林诺又坐了一会儿,等谢惜灵从辅导班出来出来坐公交,林诺也背着包跟在她后面上车,在她旁边坐下。
林诺看着谢惜灵,“姐姐,你好。”
谢惜灵木讷的扭头看向林诺,好像在问我们认识吗?
林诺说道:“姐姐,上次在面馆,我见过你。”
“嗯。”
谢惜灵应了一声。
林诺撩开自己的袖子,“姐姐,你看。”
已经愈合却仍旧狰狞的伤疤和各种烫伤。
谢惜灵看着那条瘦小的手臂,一眨眼,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可怜的小妹妹。
和她一样可怜的小妹妹。
林诺递给她一张手帕,“姐姐,你别伤心绝望,我现在已经逃出来了,你也可以的。”
谢惜灵抽泣着,怎么可能?
她怎么逃?
那是她的爸爸妈妈啊。
全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林诺拉着谢惜灵的手,抚摸着她手臂上的伤,“姐姐,以前我也和你一样,爸爸和后妈总一言不合就打我和弟弟。第一次挨打,是冬天,后妈说因为我扫地的时候没有把角落里的灰尘扫干净,她抽了我十几个耳光。然后是饭桌上,爸爸说我做的菜咸了,是故意想咸死他,所以拿烟头在我脸上烫上了一个疤。后来,后妈生了弟弟,弟弟只要哭,后妈就说是我没照顾好弟弟,提起脚就踢,我肚子疼了半个多月。”
林诺顿了顿,清透的目光凝视着谢惜灵的眼睛,“姐姐,我一开始也和你一样,总是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做什么都不对,总是惹爸爸后妈生气。为什么我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如果我做得更好一点,爸爸和后妈就不会生气,不会打我和弟弟……”
原身是真的这么想。
所以她总问自己,是不是当时做得更好一点,更完美一点,更努力一点,爸爸和后妈就不会那么生气,弟弟就不会死。
可是……
林诺抓着谢惜灵的手紧了紧,“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们就是要打我和弟弟,就是要打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好,就是因为我们弱小,他们想打我们。我们没有错,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所以挨打,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可以打我们而不用负责,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权力欲释放在我们身上。”
“姐姐,你已经很努力了,你没有任何错。”
林诺的这句话瞬间让谢惜灵泪奔。
妈妈总说她要乖一点,听话一点。
只要她努力学习,考得更好一点,爸爸就不会生气。
是她的错,是她不听话,是她不爱学习,是她没考好,所以爸爸才生气。
所以爸爸生气是因为她不好。
所以她逃走就好了,不要惹爸爸生气了,不要让爸爸再打人了。
可是现在有个人跟她说,她没错,没有任何错,她已经很努力了。
林诺擦掉谢惜灵的眼泪,“姐姐,我们一起给自己一个新生吧,我们的命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
“嗯。”
谢惜灵点头。
很快,公交车到站。
谢惜灵和林诺告别。
她下车。
王警察就等在小区门口,他已经劝她很久了。
只是她总觉得被打也有自己的原因,也有自己的错,所以不能全怪爸爸妈妈。
所以她也该体谅一点点爸爸妈妈的辛苦。
所以她只要逃跑就好,不要再让爸爸妈妈伤心,让爸爸坐牢了。
谢惜灵走到王警察面前,“警察叔叔,我想好了,我想告爸爸,我想逃脱爸爸的控制。”
劝了好几天了,终于有了结果。
王警察差点喜极而泣,他眼眶湿润,点头道:“好,叔叔帮你,叔叔永远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