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光?”
赵忠海震惊的问:“你的病好了?”
赵光复歪头,什么病?
他没生病啊。
赵忠海傻眼许久,猛然惊醒一般的冲过来,抓住赵光复上下打量。
赵光复脚下穿的是软鞋,身上穿的也是干净厚重的新棉衣,非常暖和,头上还戴着一个厚厚的红色的帽子。
然后,脸干干净净,又胖又圆。
赵光复还胖了?
比他离家时多了好多肉,看着白白胖胖可爱了许多。
林诺哪来的钱给小光治病,还给他买新衣服,对,还有那边桌子上摆放的毛病,钢笔,宣纸,还有书。
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费得起的啊。
难道林诺把小光给扔了,又恰巧被纪先生捡回来了?
赵忠海迟疑的想。
这时,纪行昭走了过来,“你认识小光?”
赵忠海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赵光复开口道:“爹爹,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爹?
纪行昭也给惊着了,“你是小光的爹爹?”
不是家里逼他接受一个不爱的人,还没有接受吗?
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
“我……”
赵忠海冷汗直冒,刚刚才撒下弥天大谎,没想到现在立刻就被揭穿了。
尤其纪老师极度支持《原配》,还曾在报纸上发文批判那些不顾原配死活直接将其抛弃的文人。
这时,林诺端着热茶从厨房走了过来,她看着急得团团转的赵忠海说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诺,你这个骗子!
赵忠海咬牙切齿的抬头,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什么林诺?哪有林诺?
眼前这个穿着厚棉衣,言笑晏晏的女人不就是照相馆里那个他最厌恶最恶心的势利眼女人吗?
“你你你——”
“你什么你?”林诺将茶放下,随手打掉赵忠海指着他的手,“不知道用手指着别人很不礼貌吗?”
“你、你……”
赵忠海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诺:“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
林诺拿起桌上的芝麻饼,一个转身坐下,慢悠悠的吃了起来,那模样悠闲自在极了。
纪行昭看了看林诺又看了看赵忠海,眉头越皱越紧,仍旧是一头雾水。
“你骗我?”
赵忠海终于彻底回过味来了。
林诺就是照相馆的女人,找他要钱的是她,说孩子生病拿走他所有钱的还是她。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赵忠海歇斯底里的大吼。
纪行昭提醒道:“赵忠海,注意自己的用词。”
“纪先生,她——”他手指着林诺:“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恶毒,我和诗琴去照相馆拍照,她哄骗我们拍了二十七张,要我们高价,还报警,败坏我的诗琴的名誉。光这个就算了,她还假装自己没钱,骗我小光生病了,让我给她钱治病,把我身上的钱骗得干干净净。”
说起这个,赵忠海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搞了半天,他的钱全是被一个女人给骗走了,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狼狈。
赵忠海眼眶一红,“纪先生,这种女人简直恶毒到了极点。”
纪行昭还是听得有点乱,不过,他不相信赵忠海的指控。
他所认识的林诺,学识丰富,是一个很温柔也很随性的人。
可以半夜起来做吃的,也可以在冬至吃火锅。
她的灵魂纯净,又有着女子独有的细腻敏感。
就像潘如云的小脚,他只会问她疼不疼,只会带她去多见一些人,多听一些故事,从道理上一板一眼的同她解释。
而林诺却能敏感的察觉到潘如云并不是那么喜欢小脚,她只是在洗脑自己喜欢,并不敢看真实的小脚,就像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欲1望。
赵忠海冲到林诺面前,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诺歪头,“什么为什么?”
赵光复一会儿看看林诺,一会儿看看赵忠海,不明白爹爹和娘之间怎么了。
林诺冲着赵忠海一笑,“你身为孩子爹爹给点钱,不是应该的吗?至于拍照片,又不是我拿着枪逼你们拍的,买东西难道不应该给钱?”
“那你还我钱。”赵忠海伸出手。
林诺又从兜里拿出一把花生吃了起来:“还什么钱?那都是你自愿给的。”
“还!钱!”赵忠海赤红着双目,仿佛理智就在崩裂的边缘。
“有欠条吗?”林诺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借了你的钱?”
“你不还钱,我就,我就……”
赵忠海:“我就休了你!”
林诺:“……”
这是什么威胁人的手段?
还休了她?
996也默默吐出两个字:傻叉。
林诺问:“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这话别说赵忠海了,把赵光复都给问懵了。
不是爹爹和娘亲吗?
怎么变得没有关系了?
赵忠海:“你什么意思?”
“听说你新娶了一个老婆,都去登记了。”林诺歪头笑,“你们登记了,有文件证明你们是夫妻关系,那我和你呢?我们有登记吗?”
“我们有婚书!”
林诺伸出手,“把婚书拿出来看看。”
走的时候赵忠海只带了几件衣服和钱,婚书在老家放着呢。
出发前,林诺就一把火把婚书和赵氏一起烧了。
赵忠海咬牙,“我们行过礼,拜过天地!”
林诺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眼看赵忠海脸都憋红了憋不出一句屁话,林诺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好了啦,小兄弟,你也别太着急。现在都民国了,大清早亡了,旧时代的包办婚姻都是垃圾,早就该扫进垃圾桶,扔进焚烧场烧了。现在讲究自由恋爱,男女平等。你看看你,不是自由恋爱已经再次结婚了吗?”
林诺微笑着拿刀一刀刀的往赵忠海的心脏扎:“再说了,就算咱俩真的有关系,现在都男女平等了,你都再婚了,那我当然只能休了你。”
“你还敢休我?”
大冬天的,赵忠海脑袋都被气得冒烟了,“你居然还想休了我?”
“比喻而已,毕竟,我们没什么关系。”林诺轻飘飘的说道。
赵忠海一把将赵光复拉过来,“小光,说,她是谁?”
赵忠海指着林诺恶狠狠的问,赵光复有点吓到了,他害怕的说:“娘、娘亲。”
“那我呢?”
“哇。”
赵光复哭了,林诺一把将赵忠海推开,将赵光复抱进怀里,看着赵忠海的目光寸寸凝结。
纪行知看不下去了。
现在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动手?
他张开双臂,挡在林诺和赵光复面前,对赵忠海说道:“你!不准欺负人!”
赵忠海还要上前,纪行昭一把抓住他,“好好说话。”
所有人都护着林诺。
连纪先生都护着林诺。
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
赵忠海深呼吸,努力的深呼吸,拼命的深呼吸。
他快疯了。
他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打死林诺。
赵忠海压住心头的怒火,努力将自己凶恶的语气放得平缓一些,“小光,你看看我,告诉他们我是谁。”
赵光复埋头在林诺怀里,他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看赵光复,又看了看林诺。
林诺温柔的笑着,并没有丝毫责备。
赵光复小声的说:“爹爹。”
“听到了吗!”
赵忠海大喊,“我是他爹爹,你是他娘亲,那你不是我老婆是什么?”
林诺轻描淡写的一笑,“小孩子年龄小,认错人很正常。我这儿子的爹啊,早在几年前就死了。这华国四万万人,你和孩子爹长得有几分相似,孩子认错很正常。”
“你强词夺理!”赵忠海不服。
赵光复却把林诺的话当了真,他抬头看着林诺,抽泣问道:“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诺点头。
“我相信娘。”赵光复再度紧紧的抱住了林诺。
“你居然相信她?”
赵忠海快疯了,“小光,你看清楚,我是你爹!我以前还给你讲过故事!”
“你不是。”赵光复哭着说:“我娘说我爹死了。”
“你!”
赵忠海说着,挥舞着拳头就要过去,纪行知狠狠的瞪着他。
纪行昭也恼了,此人性格暴躁,极端冲动,又喜好暴力,读书还不认真,简直是五毒俱全。
他快步走过去,挡在纪行知面前面对赵忠海,冷声道:“出去。”
“纪先生,林诺在说谎,我真的是他相公。”
纪行昭冷冷的看着他,“从你再婚那日,不,从你心里没有那个家的那天开始,你就不是了。现在是民国,男女平等,你变心,她自然可以休夫。”
赵忠海绝望的看过去。
林诺那边站着纪行昭,站着纪行知,她还抱着赵光复。
那么多人都站在她那边。
而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
赵忠海闷声指控道:“纪先生,你如此偏心?”
“纪某原则一向如此。”
“好,很好。”
赵忠海侧身对林诺凶狠的说道:“这事没完,你给我等着。”
说完,赵忠海摔门而去。
林诺叹了一口气,对纪行昭说道:“谢谢你,纪先生。”
纪行昭拧眉,倒不在意林诺说什么,只是思索着他们师范大学是不是也该把学生的品行也纳入考评系统。
只是品行一事,太过主观,不好订立评审标准。
纪行知听到林诺谢谢自己哥哥,连忙问道:“那我呢?”
林诺笑,“谢谢小英雄纪行知。”
“嗯。”纪行知脆脆的应了一声,还挺了挺胸脯。
赵光复抓紧了林诺。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纪行昭略带怒气的打开,“赵忠……”
“纪先生。”
门口是纪行昭的同僚,来人说道:“纪先生,出事了,殷夫先生、柔石先生他们被抓了。鲁迅先生危险。”
“荒唐。”
纪行昭骂了一句,立刻跟着来人匆匆离开。
林诺走过去将门关上,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一月份了啊。
她是理科生,学习历史时,课本大多简略,她所能记得的都是一些历史大事件。
但是在那些大事件下,还有很多被尘埃淹没的人。
现在是1931年一月十七日,农历冬月廿九。
这一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林诺忽然想回去把历史书给翻烂。
996:“你上次也说把科技书翻烂,到现在也只翻了三分之二,还没翻完,你这人就是懒。”
林诺:“……”你知道科技书有多少吗?那么那么那么厚,能堆满一个仓库,小智障。
……
赵忠海从丹尼尔家出来,对着墙壁就是一通乱揍乱踹。
“贱人,贱人,贱人!”
他要杀了她,杀了她!
赵忠海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喊大叫,发泄着一腔无能为力的怒火。
最可气的是,林诺这一番打岔,他的补考梦彻底碎了。
该死的贱女人!
发泄够了,赵忠海恶狠狠的回头,狰狞的表情瞬间吓退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赵忠海回到租的屋子,潮湿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暖炉,里面放的柴火必须每天去买新的,就是多存在家里一天,第二天就潮呼呼地不能用。
前不久卓母偷偷带了吃的过来看卓诗琴,看到这逼仄的屋子,这空无一物的房子,眼泪都落了下来。
卓诗琴开始有了孕吐反应,整个人很不舒服。
赵忠海进门前,她刚刚吐过一次,她脸色苍白的看着赵忠海,“阿海,要不你为了我和孩子低个头吧,给家里去一封电报,让他们寄点钱来?”
赵忠海刚刚在林诺那里受了气,整个人阴气森森的,一看就不对劲。
只是卓诗琴身体难受,所以并没有注意。
他一听卓诗琴找他要钱,那刚刚被压下去并没有完全消散的火气又开始爆炸了,“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的钱?”
他冲到卓诗琴身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看你跟着我就是为了钱。以前去照相馆拍照,进门前说好的一张,一进门你听人家店员随便说几句就变成了十张,到后来又变成了二十七张,你怎么那么虚荣,花钱不知节制?说好了跟着我同甘共苦,怎么?现在苦日子刚刚开始你就熬不住了?熬不住你走啊,我稀罕你?”
赵忠海嘴里口口声声的不在乎,不稀罕,但是说白了,他骨子里就觉得卓诗琴已经是他的人了,已经怀孕了,已经被套牢了,根本不会走,也走不了。
而且,他是大学生,将来毕业了就是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