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赣境峰山。
清晨时分。
天色阴暝依旧,雨势比起近日大多时候倒是要小上一些。
屋外边的路不仅不易看清,而且泥泞难行。
放羊是没法放羊了,但牧羊人还是出门去了。
牧羊人是去送羊奶的。
这是牧羊人生活的一部分,也是牧羊人一家子的经济由来。
牧羊人正当而立之年,家有贤妻,儿女双全。
可早在十五年前,他不过是个一贫如洗,生活难以为继的孤儿。
他的父母同大多本不该早早死去之人一般,死于那些年的外夷祸乱中。
他独自一人艰难地挺过了五年,而后选择走出村子,去谋求生存之机。
一年后,他回来了,也成了村里、乃至整个峰山中唯一的牧羊人。
他开始每天在峰山一带放羊,并到镇上定制了能暂时存储羊奶且便于携带运送的木罐,将一罐罐羊奶贩卖向附近五个村子乃至镇上。
羊群不断壮大,牧羊人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不久后便添了妻儿。
许是村里家家户户住所少有挨在一起的,所谓的邻里乡亲相互间的感情都要淡漠些,所以在牧羊人最落魄时,鲜有人对其伸出援手。
相应地,当牧羊人家中发生欣欣向荣的改变时,所幸未惹来旁人眼红,没被惦记上,甚至未曾有人在意过牧羊人最开始那几头羊的来处。
盖因此,峰山附近的人们自然而然地习惯了牧羊人和羊奶的存在。
许多家中还算过得去的村民无不长期喝着牧羊人家的羊奶。
他们几乎天天都能喝到新鲜的羊奶,因为牧羊人十几年如一日都在送羊奶。
羊奶自然得送,可不需不顾性命安危去送。
尤其是在这百年都难得一遇的怪雨天气下,便是村民间的关系再如何疏远淡薄,也没人愿瞧着因为一罐羊奶闹出人命来。
但牧羊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送羊奶的路途。
牧羊人的家人们纵然为之担忧,却也没阻挠其出门。
他们的丈夫/父亲说过,他是在报恩。
是的,天上从不会平白无故地掉下馅饼来,牧羊人最开始带回来的几头羊也非是平白多出来的。
他离开村子的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些人,一些好人。
那些好人教会了他如何自力更生并赠予他几头羊。
那些好人不求回报,但他却是个懂得简单道理的人。
那简单道理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他重回村子前,他打听到那些好人在一个名为道义盟的江湖盟会中做事。
自那以后,他便打算竭尽所能去回报那个给予他新生的道义盟。
牧羊人仍是个普通人,只是多了个身份,道义盟的眼线。
平日送羊奶之际,负责传递峰山一带的讯息。
换作往常,天气有异时,他也非天天出门送奶。
可在前些天,他便接到过指令,务必保证近日信息传递不断。
他猜知峰山附近或有大事发生,且与江湖之事息息相关。
他更明白越是这时候,信息传递越是关键,倘若只因这意外天气之故致使信息外传时间滞后,而耽误大事,即便无人怪罪于他,他亦会寝食难安。
更何况,昨日午夜他起床如厕时,除了雨声外还听到了一些诡异的声音。
彼时他思虑迷糊,未能反应过来那同雨声混淆一处的声音为何。
早起时他还未忘却此事,稍一琢磨便猜到了那是敲击堤坝声音。
趁夜毁堤究竟意欲何为?
峰山是江赣境南部一带地势较高的山脉,山中分布有两个村落,各家各户也都在高处建房,因而即便雨势再大,江河之水再如何涨都淹不了。
堤坝横拦赣江之上,毁去堤坝对生活在峰山的人们无甚影响,却无疑会让下游的人们雪上加霜!
牧羊人所能想见的便只有如此,他也不需想明白太多,他所需做的不过是把这条重要讯息尽早传出去。
这也是他为何一大早摸黑出门的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