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野王。”
尉迟武很快便对来敌身份做出了判断。
凌重咬牙切齿道:“老阉狗这么着急和我们开战?!”
除却守在二层的五名锦衣卫持着轻弩靠窗而站外,余者已在十息内尽数涌出塔外。
而那被称作孙野王的鹤发高冠披氅者,则领着五十名黑衣蒙面人围在进出浮屠塔的七级石阶处。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黑衣蒙面人左膀上皆系有红巾,想来是为了让红衣教易于分辨敌我。
两拨人马于塔外石阶上下对峙。
五名锦衣卫千户的目光均锁定着孙野王。
孙野王身形颀长,方脸瘦削,鹤发白眉下,双目如刻,鼻梁英挺,宽嘴薄唇。
发白肤色掩去不少岁月斑块褶皱,显得很是干净。
若非如此,要是贴上长须,换身装束,再拿把拂尘,倒真能称得上道骨仙风之相。
然则,眼下这打扮,就是见识再浅薄的市井百姓想必也不难猜出这该是位公公。
殷扬率先打破对峙沉默,道:“怎么,于提督对‘者’字印志在必得么?”
孙野王就站在殷扬对面三丈之处。
对方直面着自己却只字不提,直言背后主子,无疑是种蔑视与侮辱。
活了一大把年纪的孙野王自然不会轻易被激怒,只是呵呵一笑。
他没去否认自己是于添派系一员。
身为昔年璟帝登基时钦点的贴身宦官护卫之首,在彼时退隐山林据山为王时,江湖上便流言四起,说他是代表阉党去平海郡占地敛财纳士的。
毕竟任谁都知道平海绝对难得逍遥,而他又偏偏自封“逍遥客”。
逍遥客逍不逍遥世人不知,但没人会说逍遥客不够低调。
因为低调,逍遥客一度让人忘却了其存在,乃至屡在平海郡打生打死的九州四海两盟都未将之视作威胁。
直到今年的百花大会,武林群雄受困于百花屿,受迫解散两大江湖盟会时,人们才重新将“逍遥客”三个字放回视野中。
并且很容易将之与朝中的于添于提督联想到一起。
孙野王很难去撇清这层关系,尤其是在第五将军所属面前。
殷扬见其不答,又道:“难道野王还打算狡辩狡辩是自己觊觎这金印么?”
孙野王鼻孔轻哼出口气,面皮带笑,答非所问地说道:“什么人带什么兵,第五将军总是自信满满,带出来的手下总跟着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中。”
二人声音都较为尖细。
前者是幼时重疾致使嗓音生变,略微沙哑,高声吐字时音调忽高忽低,听着像是阴阳怪气。
后者却是在净身入宫后长期逐步转变所成,语调听来已很是平滑,却难免高扬刺耳。
总之双方都听不惯彼此的声音,面露厌恶之色,气氛剑拔弩张!
凌重啐了口唾沫,道:“呸!在你这老阉货面前,我们何需打肿脸充胖子?你敢撇下待了十几年的老窝不管,千里迢迢奔莆田来,只能说明那儿有能让你放心的人帮你照看着,除了战梨花我实在数不出第二人来。战家小白脸果然得了些恩惠就忘本,投靠了那没卵蛋的货。”
孙野王毫不动怒,依旧嘴噙笑意道:“你这粗人算是会动脑子了,不过滴水恩尚涌泉报,更何况是救命大恩。当年第五将军能保下犯了错的陈啸伯,当然也能够扶起青壮尽失、受尽排挤的战家,可惜那时候你家将军只顾着懊恼自己连个护国将军都没封上,哪里念着他人死活,这可怨不得别人不记旧情。”
凌重闻言正要继续争辩,却被殷扬抬手止住。
殷扬昂了昂下巴,说道:“这些事多说无益,孙公公直接说意欲何为吧。”
孙野王对于殷扬称呼的改变不以为意,反而点头回应道:“也好,咱家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把‘者’字印交出来,就此别过,要么,咱家亲自动手来取,只是,各位爷的小命都得留下。”
众锦衣卫听罢此言似乎都不觉得意外,是故也未见多少惊惧神色。
孙野王见状脸上绽放出如菊盛开的笑,说道:“看来各位倒是视死如归。”
“公公刚刚说我等太过自信了些,难道公公自己不是?”殷扬摇了摇头,将目光扫向远处一袭白衣抱剑的身影,“还是说公公是仗着有银煞门帮忙,这才吃定了我们?”
孙野王笑道:“要是云公子肯出手,也不需咱家在此多费口舌了。”
凌重拧眉道:“那银煞门这是何意?”
孙野王道:“可以说是坐山观虎斗吧,只是带着咱家过来的,不会插手我们间的争斗,也不会坐收渔翁之利。”
殷扬心下松了口气,道:“这点我倒相信。”
孙野王道:“那年轻人抱着剑也是为了让我放心。”
凌重道:“这你就放心了?”
孙野王道:“是的,他如果是来杀人的就不会等到最后再出手。”
殷扬摆了摆手道:“我也放心。”
孙野王道:“那么,可需要再给你们一盏茶功夫考虑考虑做何选择?”
殷扬未急于回答,算是默认了孙野王给予的考虑时间。
“者”字印是众人合力抢来的,还损失了不少人手,他至少要询问下四个兄弟的意见。
第五将军并未下过死命定要夺得金印,只是提了嘴最好莫要让“者”字印落入东厂手中。
他们当然可以拿印换命,但如此一来,今后莫说在同僚面前觉得面上无光,有人私下提及更不免如针扎耳、如爪挠心,一旦碰上东厂这些没卵蛋的家伙,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冲你微微一笑,都会觉得那笑意中满是嘲讽讥诮,就算是以后能加官进爵心里也不得舒坦。
说到底还是脸面问题。
命与脸面孰轻孰重,说来轻巧,但许多人拿捏不清。
有人认为活着最重要,脸面丢了就丢了,只要命还在,说不定今后有机会慢慢把脸面捡起来。
可若是命丢了,就绝无机会去捡回脸面。
也有人认为脸面比命重要,没有脸面就没有活下去的尊严和底气,生不如死。
西厂人宁愿一死,也绝不愿在东厂阉货面前抬不起头!
于是乎,那四道目光没有任何闪避便迎了过来,很坚定地支持着殷扬心底里的选择,其他下属们也大抵如此。
况且对方亦历经多日厮杀,人员不整,状态不佳,既已明确银煞门不介入,在人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只要他们拼赢了,那活的还是他们。
一念至此,殷扬挺枪直指孙野王,高声喝道:“弟兄们,随我灭了这群阉货!”
“是!”
在殷扬一声令下后,双方当即交战成团。
五名锦衣千户没有选择擒贼先擒王,先合力抢攻孙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