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黄钟点点头。
“知道你还敢在这拉琴,班门弄斧还是哗众取宠?”
小姑娘牙尖嘴利,逮住黄钟就是一通喷。
主要是这小姑娘发现黄钟剃着光头,一瞧就不像好人。
这个年代,一般只有进去蹲小号的人,才会被强行剃光头的。
要不是黄钟心态够稳,还真被她给气到了,于是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为了心中的纪念。”
小姑娘忽闪几下眼睛:“那你要是水平不够,污了别人的耳朵,就把你这把琴没收!”
黄钟笑着点点头,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对方。
那个小姑娘就站在他身旁,摆出一副监督的模样。
等到心里彻底宁静下来,黄钟这才缓缓拉动琴弓,二泉那熟悉的曲调便流淌出来。
带着几许哀伤,带着几许抗争,最后又归于深深的无奈,半生凄凉无人诉,一切尽付二泉中。
一首曲子,便是一生。
小姑娘也听得很认真,偶尔还微微点点小脑瓜,觉得这个人拉得还算马马虚虚,跟她这个从小学琴的天才相比,也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黄钟一曲奏罢,只觉得心头有未尽之意,于是又往复一遍,这一次,琴声伴着他的歌声一起响起:
阵阵秋风,吹动着他的青衫袖。
淡淡的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
嗯?还加上了歌词,画蛇添足,少女又微微摇头,不过仔细聆听,感觉歌词的意境还算不错,也就没有打断黄钟。
操琴的人啊,似问知音何处有?
一声低吟一回首,只见月照芦狄洲……
嗯,好像有点意思,少女点点头,一声“知音何处有”,也令她心头泛起酸楚。
琴声在挣扎中渐渐高昂,黄钟的歌声也愈发苍凉:
天地悠悠,唯情最长久……
少女也终于为之动容,紧紧攥紧了一双小拳头。
一旁聆听的朱林已经痴了,脑子里面只剩下阵阵轰鸣:唯情最长久……
这一刻,双目微闭的黄钟,整个人似乎化作了盲目的前辈阿炳,身背着胡琴,走在石板路上,走过春夏,走过凄苦的岁月,走过一生。
他的歌声已经停下来,再次拉起二泉映月,这已经是第三次。
哇,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少女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如果刚才的琴声,只是和她处于同一水平;但是此刻,已经到了她需要仰望的程度。
前者是“技”,无论把技术练到多么精湛的水平,也只是停留在技巧的范畴。
而现在,已经触摸到“道”的边缘,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近乎道矣,我也一定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一定能的!
至于随同黄钟来的剧组成员,他们的感受没有这么强烈,只是觉得黄钟的琴声很特别,仿佛能撩动人的心弦,跟着一起奏响。
等到琴声袅袅,渐不可闻,黄钟依然闭着眼睛,身体一动不动,保持着拉琴的姿势,仿佛整个人已经化作一具雕塑。
朱林有点担心,轻步上前,却被那少女摇手阻止。
少女满眼羡慕地望着黄钟,她就是为此而来,可惜她没有悟到的东西,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给悟到了。
感觉就好像被对方给抢走一样,少女清澈的眼眸,因为委屈而变得雾蒙蒙的。
她解下身后的琴盒,轻轻靠在石凳边上,然后悄然离去。
既然不能缴了对方的胡琴,那么只能把自己心爱的胡琴留下。
少女在蒙蒙细雨中远去,一脸的倔强,她要去京城,去自己音乐学院,继续苦练,她一定要超过这个人,拿回自己心爱的二胡。
黄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中要跨越的高山,他缓缓睁开双眼,这一刻,满眼都是沧桑。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手里的二胡,内心充满喜悦:不虚此行!
他站起身,再次恭恭敬敬地三鞠躬,难道是冥冥之中,前辈提携他这个后辈,真真幻幻,谁又能说得清呢?
然后他就发现了石凳旁边的琴盒,黄钟四下望望:二胡皇后去哪了?
在少女出现的时候,黄钟就认出对方,只不过对方还不是日后的皇后,现在顶多算是个小宫女吧。
听到朱林等人讲述了一下刚才的情况,黄钟也不由笑着摇摇头:还真是个倔强的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