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不能让他弹?”斯杰潘淡淡道,“这样好了,这把琴我买下来。”
经理更窘。涨红脸道:“我、我做不了主,斯杰潘先生,我得去问问。”
“去吧。”斯杰潘挥挥手,“问清楚了。把价格报给我。”
经理讪讪退下去。九阿哥饶有兴趣看着眼前这场交锋,见经理败退,他才笑道:“干嘛要把琴买下来?”
“你不喜欢这把琴么?”斯杰潘看着他,“要是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
他今天仍旧穿的唐装,却换了一身深红的新衣。大大的寿字绣在上面,叫人啼笑皆非。九阿哥心里叹气,哪有把寿字这样绣在衣服上的?还是他以为这身衣裳看着很喜庆?
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寿衣”?
但九阿哥没把嘲笑表露出来,只淡然一笑道:“那么多谢了。”
斯杰潘又问:“刚才你弹的那个,怪好听的,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九阿哥微微一笑:“你猜。”
斯杰潘想了想:“很激烈,一会儿高上去,一会儿跌下来。像吸了海/洛因。”
九阿哥噗嗤笑起来,酒狂乃阮籍所作,竹林七贤的那股子狂劲儿,确实很像吸食海/洛因。
“那我再弹一个。”九阿哥说,“这次,看你能不能听出来。”
他想了想,弹了曲梅花三弄,这是最寻常的曲子,茶社的客人们有懂的,于是纷纷低声笑语:“原来是这首,这俄国佬怕是听不出来……”
大家故意都不说曲名,纷纷瞧着斯杰潘。
斯杰潘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不能给点提示么?”
九阿哥说:“是在描述某种花卉,一种清新芬芳,颜色动人的花。”
斯杰潘一拍手:“bingo!是红玫瑰!”
茶社客人们全都笑倒了!
“再弹一个!”斯杰潘却显得很得意,“你弹任何曲子,我都能听出里面的意思!”
我这儿和他高山流水遇知音呢我!九阿哥没好气地想,他没办法,只得又选了首《阳关三叠》,细细弹奏起来。
那个本来该表演的艺校女生,此刻进来茶社,却发觉竟然有个男人在弹琴,她吓了一跳,再仔细听人家弹奏的,竟比她弹得好多了!于是这女学生也不敢造次,干脆站在一边听九阿哥抚琴。
一曲终了,女学生红着脸,小声对九阿哥说:“先生,您是学古琴的么?”
九阿哥抬头看看她,微笑道:“谈不上正经学过,以前家里请了老师,我也只是半学半玩罢了。”
“您的技法这么出色,您太谦虚了。”女学生小声嗫嚅道,“先生能否再弹一曲凤求凰?这首曲子我练了好几年,但总弹不好……”
九阿哥踌躇片刻,答应了她。他凝神片刻,手指轻抚琴弦,琴韵悠扬,满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这时,经理从里面出来,正巧瞧见女学生来了,于是他像见了救星,赶紧上前埋怨道:“你怎么才来!都迟到了五分钟了!”
意识到原来身边这位才是正主,九阿哥慌忙停下,站起身来,斯杰潘一愣:“你怎么不弹了?”
九阿哥指了指那女孩子:“琴是她的,该她来弹。”
斯杰潘马上说:“谁说该她弹?这琴我买下来了!经理,这琴多少钱?”
经理无奈,只得报了个数字,古琴很贵,但斯杰潘眉毛都没眨一下,朝着石锁一撇嘴。石锁拿出支票簿交给他。
刷刷写了个数字,撕下来,将支票塞给经理,然后斯杰潘转头对九阿哥笑道:“这把琴归你了。”
“不不!”九阿哥慌了神,“我开玩笑的,你把人家的琴买走了,人家弹什么?”
“那我管不着!”斯杰潘索性抓起古琴,将它塞到九阿哥的怀里,“只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刚才那曲子很好听。它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意思?”
九阿哥一愣,半晌,才掩饰道:“是我乱弹的,没什么意思。”
女学生诧异道:“咦?不是乱弹啊,刚才弹的不是凤求凰么?”
斯杰潘马上说:“凤求凰?这是什么意思?弹的是什么主题?”
“凤求凰的意思就是……”
女学生刚想解释,却被九阿哥飞快打断:“没什么意思,就是说,有那么两只鸟,你一爪我一爪的打架。”
“咦?为什么要打架?”
“鸟打架还用问为什么!”九阿哥没好声气道,“还不是觉得人家的毛长得比自己的毛好看!嫉妒了呗!”
斯杰潘愣愣想了半晌,点点头,“你们中国人真奇妙,连鸟打架都打得这么好听。”
那女学生,连同茶社里的客人,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
于是那晚,九阿哥就抱着这把焦尾琴回到家。一看他竟然抱着把琴回来,阿哥们纷纷围了上来!
“哪儿来的?!”胤禛惊愕道。
“朋友给的。”九阿哥支支吾吾道,“推辞不掉,我就拿回来了。”
胤祥很高兴,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把琴:“是好东西!四哥!赶紧来一曲!”
胤禛难得也兴致勃勃,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头,又掀了掀并不存在的长袍,这才正襟危坐于古琴前,满怀感慨道:“我也是好久没碰这玩意儿了,今天就来重操旧业。十三,想听什么?”
“千本樱!”
“滚!”
十阿哥笑道:“四哥先试试嘛,如今就流行用古琴弹快歌。”
“胡说!弹快了那还有味道么?那不成吉他了?”
……他们几个说群口相声似的,笑闹一团,九阿哥却揣着一肚子心事,独自回到房间里。
今天的事儿,太出乎他的预料了,这不是九阿哥事先所想的那样。
斯杰潘的改变让他感觉异样,难道说环境对人的影响,会如此之大么?
九阿哥自己琢磨着,正想得晕头转向呢,忽然间,觉得声音不对:嘿!客厅里的那群家伙,还真的用古琴弹起《千本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