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大笑。胤禛这说得仿佛变形金刚。
十阿哥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搞不懂,老爷子这爹到底是怎么当的?人家都养儿养女,就他,养出一排刺儿头。谁他瞧着也不顺眼,自己的孩子,提起来像冤家。打的打关的关,落得如今这下场,连普通人都不如——搁三百年后,咱全家都可以上电视做调解类真人秀了。”
胤禛哼了一声:“你信不信。到时候那些专家还是会指责咱们、偏袒老爷子——明明是他当爹没当好!”
九阿哥顺嘴道:“皇阿玛当爹没当好,这得怪咱爷爷,谁叫咱爷爷那么早就撒手人寰?”
十阿哥插嘴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有心理上的替代父亲……”
“你傻么?那些‘替代爹地’最后不都叫皇阿玛给砍了么?”
“可是九哥,到底咱爷爷是不是上五台山了啊?”
“上个屁的五台山!”九阿哥瞪了他一眼,“你啊!别被金庸洗脑了!”
那日,康熙又谈起此案,他说,如今地方上竟然会出这种事,这样的太平盛世,还要有人作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结症到底在哪里呢?
当时,胤禛正侍候在一旁,他听着听着,只感觉老爷子的思维反反复复在死胡同里绕圈,心里就有点欷歔。
鬼使神差的,他就多了一句嘴:“皇阿玛,依儿臣的愚见,结症从表面上看,主要是在人上。”
康熙一愣:“人?什么意思?”
“儿臣是说,人口太庞大了。”胤禛继续道,“咱们旗人入关之前,天下人口都在一亿之下徘徊,尤其明末,人口损失不少。但是等到乾……等到再过几十年,很可能会突破一亿到达一亿半。地,就这么多,不可能再突然增加,人却都要张嘴吃饭,这样下去,自然会出事。这种问题,不能回老祖宗的书里找办法,因为这只在咱们大清遇到,以前是没有的。”
康熙听得吃惊,极少有人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因为普遍都认为,人多是好事,生孩子越多越幸福。
“那你说,该如何解决?”
人口问题在当时,不光困扰着大清一个国家,如果康熙能够跳出来放眼世界,他会发现,全球都在面临同一个麻烦:人口激增。
自新大陆被发现,玉米,番薯,土豆,花生……新物种不断向旧大陆涌入,能吃的东西大幅激增,科技、医学的进步,都导致人口拼命增长,光是十八世纪,全球增幅比例就达到百分之四十三。
关于这一点,胤禛早就在后世的书籍里看见了。
然而人口带来的不光是压力,更有新的机遇。欧洲国家正是通过大力发展工商业,来吸纳过剩的人口,以工业化和城市化来解决人口问题。从而艰难地迈上了现代化的道路——这条路,走得越晚,付出的血泪代价越多,一两百年的近代史教训。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胤禛沉吟良久,他鼓足勇气,终于道:“按照儿臣的愚见,不如多给商旅行方便,以及。让那些闲余劳动力进入手工作坊……”
康熙顿时皱起眉头。
这算什么意见!自古以来的等级顺序都是士农工商,第一是当官做老爷,再要紧的就是巩固农本,商人是最被瞧不起的,哪有转头去提议经商这种最不入流的事!
“老四,你糊涂了!”康熙顿时沉声道,“放弃务农,去做小生意,去干手工活,长此以往。地方上就不稳定了!闲人多了,流动大了,寻衅滋事的只会更多,人心会乱!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弄不懂!”
胤禛心里一叹:果然。
见他不出声,康熙想了想,又说:“你刚才说,人口是结症的表面,那么,结症的里面又是什么?”
胤禛苦笑,他还有说的必要么?
但他仍旧躬身道:“回皇阿玛。儿臣觉得,结症的里面是人心。”
“人心?”
“儿臣觉得,朝廷该对地方更宽松一些……”
康熙点点头:“朕确实有打算,往后永不加赋。”
“那。怕是远远不够……”
胤禛想说,我说的宽松不是指的经济上而是思维上,是要给百姓的头脑松绑,创造力打开,才能有冒险精神。
不冒险,不变革。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想想,这话说出来,只怕更引起康熙暴怒。
况且,创造力打开,冒险精神出现,人会更加重视自身能力、重视自我,也会更怀疑强加于头顶的权威,甚至去挑战权威。那么一来,皇权也就顿时变得岌岌可危,而且他们还不如欧洲那些呢,人家总还有把“君权神授”的破雨伞顶在头上,他们爱新觉罗家有个毛?中华大地是世俗社会,连那层宗教的保护膜都没有,一旦权力根基受到一丁点儿挑战,他们就死定了——对康熙而言,这无疑是个自杀的办法。
我又多嘴了,胤禛不由想,明明都和茱莉亚说了,不打算玩掉自己的脑袋。
就在这时候,忽然李德全匆匆进来,声音颤抖道:“万岁爷,十七阿哥似乎有事要禀报万岁,所以刚才在养心殿外候着,谁知突然就说腹部剧痛,连坐都坐不住,直接翻滚在地上……”
康熙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李德全哆嗦道:“奴才……奴才只听的人禀报,具体是怎么回事,奴才也不清楚,只听说,十七阿哥疼得快晕过去了,也不知是什么病。”
康熙急道:“赶紧抬进来!快去找御医!”
“嗻!”
胤禛在一旁险些听晕了!
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历史的记载里面,没有过这件事啊!老十七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病?!
但他来不及多想,只得跟着康熙匆忙去探看出事的十七阿哥。
胤礼被担架抬着,安置在附近的一处房间。太医已经找来了,然而都束手无策。
胤禛进去,就看见胤礼在铺上翻滚,疼得脸都是青紫色,他还在竭力压抑呻吟,但很明显疼痛的剧烈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他毅力可以克服的了。
他的小厮在一旁哭道:“十七爷本来坐着和奴才们好生说话呢,还有说有笑的呢,谁知突然间就说腹痛,一下栽在地上了!”
胤禛盯着床上的十七阿哥,他忽然不寒而栗!
难道说,这就是他和康熙提什么人口问题,什么发展工商业的结果么?
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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