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坐在岩石上,仰望星光灿烂的夜空,心中涌起难言的情绪来。这片星空之下,自己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坐在这里。星空不老,但时空变幻,着实如梦似幻一般,越想越是觉得不真实。
即便是在穿越来此快一年的时间之后,李徽内心之中其实依旧常常觉得这是一场荒唐的梦。午夜梦回之时,总觉得这一切太过荒谬。甚至觉得,自己在哪一天一觉醒来,又会回到后世喧嚣的生活之中。
但情感上如此,理智却告诉李徽,自己回不去了。哪怕这是场梦境,自己也困在了这梦境之中出不去了。
更何况,身边的一切都极为真实,身边的人都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自己感受得到他们的温度他们的真实存在,这绝不是个虚幻的世界。
李徽近来有时会胡思乱想。如果说当初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至此,心中无比的排斥和恐慌,无比的思念后世的亲人朋友的话。那么如果现在有个途径能让自己回到后世,那么自己会不会毫不犹豫的义无反顾呢?
怕是也并不能毫不犹豫的离开,因为自己和这里已经产生了诸多的纠葛,诸多的情感的联系。或许会离开,但不会心无羁绊的离开。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李徽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他必须考虑更加实际的问题。
穿越之初,李徽的目的只是想摆脱寒门出身的低微身份,突破禁锢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无形的枷锁,更好的掌握自己的人生。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的去豪赌,通过豪赌来获得这种突破。因为这个时代阶级的枷锁极为坚固,常规手段根本挣脱不了,必须要用极端的手段。
而现在,虽然依旧在勉力的挣扎着,但起码局面已经大大的不同。能成功入仕,并且在居巢县稳住脚跟,那已经是极大的突破。
然而,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其实是最为凶险的时候。一旦进入仕途的起点,便会进入到许多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旋涡之中。想一想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王牧之的态度的变化,吴郡顾家态度的变化,看似都是好的变化,但其中隐藏的危机其实是极大的。
显而易见的便是,自己多少跟顾家脱离不了干系,而顾氏和吴郡诸族已经站队桓氏。根据李徽虽然有限的历史知识也能知道,此刻的大晋朝即将进入高门大阀政治斗争的高潮阶段。桓氏和依附于他的世家大族同王谢为代表的世家大族之间已经在各个层面展开了激烈的角逐。桓温北伐失利之后,这种竞争将更加的激烈和凶狠,更加的血腥和残暴。
自己这种小人物,一旦被卷入其中,便会粉身碎骨,连渣都不剩。虽然自己竭力撇清和顾家的关系,但事实上是无法撇清的。而且,自己的母亲是顾家人,自己也在顾家长大,此次豪赌的机会也是顾谦给的,从情感上来说,也是无法割裂的。
大象打架,倒霉的是身边的花花草草。即便是吴郡大族,在实力强劲的桓氏和王谢豪族面前,在现阶段也只是些花花草草而已。自己更是什么也不是。
李徽不是无端的去想这些事情的,一切的源头来自于王牧之新年来居巢县的时候,曾经试探自己的立场的那件事。当时李徽便断定他是同桓温站在对立面的人,是来试探自己的。
因为在王牧之看来,自己是顾家的人,理所当然便也是桓温的人。所以他才会做出之前的那些行为,上任时隐瞒居巢县的情形,任由自己和陆展来送死。
李徽做了解释,让王牧之相信自己其实和顾家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这才让王牧之打消了对自己的一些想法,甚至主动告知自己袁真反叛的事情,提醒自己要注意此事。
事后李徽暗地里打听过王牧之的出身,才知道王牧之是琅琊王氏的子弟,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他会做出这些种种的举动。家族的利益甚至高于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大晋朝的豪阀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李徽本来并不以为意此事,直到顾谦的那封热情洋溢但却又有些奇怪的信抵达之后,李徽才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顾家的态度转变不太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居巢县站稳了脚跟,升了县令。这或许是原因之一,但绝不会是最主要的原因。
李徽将这件事和王牧之对自己的态度联系起来,便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奇怪。自己似乎处在一种被两个对立的世族都拉拢的状况之中。不是说自己对他们有多么的重要,而是在两个派系的眼中,这是一种必须要争夺的事情。
王牧之是试探自己是否是和顾家一条心,以便确定自己是否和他身后的王谢是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