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沉声道:“当然是真的。已经有人逃难来我居巢县,投奔亲友。是他们亲口所言。我昨日也派人去了历阳郡探听了情形,回来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濡须山东边历阳郡左近淹了不少地方。”
李徽皱眉道:“照这么说,岂不是要有大批的遭灾的百姓了会涌入我居巢县?”
周澈道:“是啊,遭了灾,自然是要四处投亲靠友,寻找活路。兄弟,咱们是否要做好赈济的准备?”
李徽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不,我们救不了他们。我居巢县自顾不暇,已无余力了。兄长,这件事需要立刻处置。我要你立刻组织人手,设立关卡,禁止灾民涌入我居巢县。”
周澈惊愕的看着李徽道:“我原以为你会赈济他们的。”
李徽轻叹道:“我也希望那么做,可是,你觉得我居巢县现在还有余力赈济灾民么?虽然我们手头还有一些余粮,但是,一旦接纳他们的消息传出去,灾民会蜂拥涌入,我们这里将会一片混乱。很快便将我们的物资消耗殆尽。我居巢县现在也是寅吃卯粮,夏粮还是衙门担保借出来给百姓的啊。”
周澈皱眉道:“话虽如此,难道便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遭殃么?哎。”
李徽看着周澈,沉声道:“兄长是不是因为自己曾流离失所,所以感同身受,觉得这么做甚为不忍是么?”
周澈苦笑道:“确实心中不忍。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设卡禁止他们进入,但可以在官道卡口设些粥棚,施舍一些粥饭。起码让他们回头的时候,不至于空着肚子。”
李徽笑道:“兄长真是心善之人。我之前总觉的自己太过妇人之仁,实际上兄长才是最心软的那个。”
周澈苦笑道:“我出身贫寒,只是见不得百姓遭殃罢了。”
李徽点点头,看着阳光下的山野田地,轻声道:“便调拨些粮食去设些粥棚救济他们,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居巢县。兄长,不是我心狠,见死不救,而是我们要明白自己的能力所在。能保住居巢县已经是能力的极限了,你我只是居巢县的官员,你我掌握的财力物力人力都有限的很。我有赈济天下之心,但此刻却无这样的实力和能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周澈点头道:“我明白。”
李徽沉声道:“此次大灾的赈济,其实是王牧之他们的事,是朝廷的事,他们该想办法赈济安顿,而不是我们。朝廷如果都无视百姓的疾苦,那我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呢?世家豪族但凡有为民之心,拔根汗毛也足以赈济百姓了。就看他们肯不肯做了,心里有没有百姓了。我李徽能力有限,甚为居巢县令,只能保居巢一方平安,管不了天下人。倘若灾民因此而流离饿死,那也是他们的错。”
周澈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没说出口来。
李徽的话其实说的很是冷漠,这和他之前对待百姓的态度截然不同。之前居巢县可是全面接受流民的。北边下来的流民照单全收,全部赈济安顿下来的。
但现在,李徽显然改变了他的想法,显得有些冷漠无情。确实有现实的因素的制约,但此刻比当初的情形可是好太多了。居巢县完全可以有能力收容一些灾民的。或许李徽有他自己的考虑也未可知。
李徽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山坡。
在终于说出这些话之后,李徽心中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自己活得很累,原因便是自己一直用后世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在这个时代的自己。自己像个白左圣母一样,要求在这个黑暗年代中的自己纯洁的像一朵白莲花一般,那其实是让自己举步维艰,精神上和行动上都不得不戴上枷锁,限制了自己的行为。
李徽深思过这个问题,认为自己必须改变。不是放弃道德底线,而是要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如果被那些完全不合时宜的枷锁捆绑,自己将很难有大的发展。
就好比王牧之他们,他们可以完全站在有利于自己的角度上做事,而无需去考虑他人的生死,百姓的生死。好比桓序,他可以冒用自己的名义去攻击王牧之,而无需考虑自己的感受。利己便是他们的道德。
当然,李徽倒并不是要向他们看齐,而是认为自己需要改变,需要放过自己。这或许是一种堕落,但是,身在这样的时代,如果不能快速的适应规则,自己恐怕要像屈原那样去投河自尽,又或者像是竹林七贤一样天天躲在竹林里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