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山之后,冷气席卷而来。冷风在街巷之间吹过,寒彻骨髓。天空中冷月当空,冷冷的照着建康城这座繁华的大都城。
这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
云龙门外,冷月照着广场。地面泛着淡淡的光晕,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李徽站在墙角缩着脖子,不时的哈着热气温暖冰冷的手指。和李徽一样,还有许多人都站在黑暗之中,等待在崇德宫外。一个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里边传来的消息。
几乎所有人已经知道了大司马桓温呈递奏折上说了些什么,因为于奏折上的那些事,早已不知何时,通过各种人的嘴巴散布了出去。在天黑之前,便已经几乎全城皆知了。
这当然是桓温等人的策略。宫帷丑事尽人皆知,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虽然会有人不信,但是更多的人会选择相信。因为这种事,敢说出来便一定是真的。
只有尽人皆知,桓温率大军前来的一切行动便有了合理性,人们不会责怪他率大军兵临城下了。甚至,人们会将矛头和焦点对准皇帝,觉得若不是皇帝干了这样的丑事,怎会招致今日的局面。而桓大司马是为了揭露此事而来,是为了大晋的国本着想,是为了清本正源的忠臣之举。
皇帝连儿子都是宠臣帮着生的,皇位将来传给不是司马氏的子孙,这当然不能纵容。大司马为了此事而兴师前来,那是无比正确的举动。那似乎是应该支持的。
现实便是如此,他们只愿意自己所相信的,都认为自己看清了真相。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被人操控着,他们所相信的是自己愿意相信的,同时也是别人让他们相信的。普罗大众的悲哀便在于,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操控着的。
当然,也有人除外。李徽显然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和许多人不一样的是,李徽从一开始便知道桓温要干什么的。很简单,历史书上写的清清楚楚。
李徽一开始担心的是,事情会不会失控。如果桓温大军顺利的进入京城,京城兵马没有防备的话,那是极有可能发生不可收拾的局面的。
不过当桓温大军停在城外,退后三里的时候,李徽便知道,这种担心应该是不存在了。
一切自有天意。当周澈将消息告诉自己,自己将消息禀报谢安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悄然转变。即便京城中军有两万被庾希拉走驻扎京口,剩下的严阵以待的三万中军还是让桓温想强行攻入京城的想法被打消了。
他退而求其次,回到了历史的正轨。因为这对桓温来说,其实是个明智的决定。无非便是一步到位和再等一段时间的选择罢了。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正是自己阻止了事态变得更糟。因为若非自己得知了消息禀报了谢安,京城兵马若是没有准备好的话,桓温或许会趁着京城兵马不注意,大军突入京城,控制局面。
京城兵马大多数都驻扎在城廓内的几个台城之中。若无准备的,被桓温大军突入城中,只需将几个主要驻军的台城包围起来,那便可完全控制整个京城。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三万中军在得知消息之后,早已全部做好了准备。早早发现了桓温大军的踪迹后,便已经上城防守了。甚至守城的物资都已经搬运了大批在城头上,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一切其实有些奇妙。一个本不属于这里的穿越者,让桓温不得不选择了一条路,而这条路居然是正确的历史的走向。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倘若没有李徽这个穿越客,岂非桓温此次要夺位成功了?那真实的历史岂非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然而李徽在后世所读到的历史却是被干涉过的历史进程,这岂非有些诡异,是一种悖论?
此刻崇德宫中,太后召集朝中重臣正在商议对策。在云龙门外等候的许多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最终的结果。但李徽知道,结果就在那里。桓温退而求其次的目标便是行废立之事。这其实是他早就定下的计划,从他准备充分的安插在宫中的官员和收买的寺人写好的口供便可以看出来。
当然,手段如此的卑劣和直接,倒是令李徽大开眼界。造谣司马奕不能人道,一个生了三个儿子的皇帝被强行冠以阳痿的病症,当真是荒唐之极。
可笑的是,虽然荒唐,但在城外大军压境的情形下,却又显得那么行云流水。似乎一点也不违和。李徽算是明白了,在这个荒唐的时代里,发生任何荒唐的事情都并不奇怪。自己应该学会见怪不怪才是。
此刻李徽除了身上有些冷之外,并不担心即将发生的一切。历史的进程没有走偏,那便是李徽最想看到的结果。因为一切都可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