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别人看来,李徽的成就已经颇高了。短短数年间,从寒门小族子弟混迹到丹阳内史的高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是奇迹般的存在了。得到王谢等人的器重,甚至能将丹阳李氏的家族名号同王谢一起合作,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光了。
但是,只有李徽心里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是空中楼阁。自己拥有的权力和实力极为有限,可能在一瞬间便崩塌碎裂。所以必须要拥有真正的实力,也许未必需要为所欲为的权力,但起码可以保证别人对自己不能为所欲为。
眼下局面的演进纷乱,已经让李徽充分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需要的不是苟安,不是混迹于灯红酒绿和温柔乡中的安逸,而是要真正的实力。真正为自己所掌控,握在手中的实力。
所以,李徽需要快速的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需要利用局势的发展,来为自己谋取想要的东西。因此,此次新亭之行便是李徽看似不理智,但其实却是他深思熟虑之后要进行这一场豪赌。
他要通过此行,让谢安完全认可自己,而非是以附庸的目光来看待自己。他需要的是谢安真正意义上的看重,是将自己当成是不可或缺的盟友一般的看重。这样,谢安便会真正的满足自己对于未来规划的设想。
李徽需要空间,一个能够大展拳脚的空间。而这,只能是从谢安身上获得。
李徽当然也不是不怕死。敢于赌上这一把的最大的筹码,便是他对历史走势的已知的知晓。是的,历史大势未必完全正确,但是李徽愿意相信桓温没能篡夺成功的历史事实。只要这个历史事实的前提存在,那便说明新亭之行并无性命之忧。
只要能此行平安,那么自己敢于陪同谢安出生入死的行为便会为自己赢得一切。包括谢安的完全信任和真正的尊重,以及朝廷上其他人不再小觑的目光。
只要此行能够平安,谢安的地位也必完全压倒王彪之和王坦之,这一点不言而喻。在太后和新皇心目中,在朝廷上下人等的心目中,谢安无疑是那个豁出性命挽救大晋的人。只要此行成功,未来大晋的权柄便掌握在谢安手上。
那么,作为陪同谢安同生共死之人,自己便可以从谢安的手中得到自己想要空间和资源。便可以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而不必在京城耗费时间,处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得大展拳脚。
当然了,此行变数甚大。谁也不知道桓温会不会暴起杀人。倘若历史的走向在这里转向的话,那么不但谢安要死,自己也要死。那么所有的谋划便是一场空。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便什么也不必说了。
豪赌,总是有风险的。李徽只能尽力的进行判断分析,尽力的做好一些准备,减少输的风险。
但有时候,人所要做的或许只是一个选择,而其他的事,都只能交给命运。
暮色苍茫之中,谢安谢玄李徽一行缓缓进入了桓温大军巍峨高耸的大营之中。
……
桓温的大帐位于营地中央西侧的一座不高的土坡上。高大的白色大帐宛如宫殿一般。大帐之前,高耸的旗杆上,一面大旗猎猎飞扬,长长的流苏在空中摆动,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通向大帐的通道两侧点着十几堆篝火,烟火滚滚,烟尘弥漫。百余名身材高大,威武雄壮的士兵挺胸立于走道两侧,形成一道人形长廊。
在桓冲的引领下,谢安等人踏上这条人形长廊,朝着大帐行去。众人刚刚踏足人形长廊前端,突然间,一声尖利的号令声响起。下一刻,沧浪浪兵刃声大作,刀光闪烁,耀人双目。
谢玄反应奇快,大喝一声,一个健步冲到谢安身前,腰间短剑已然出鞘。
但那些士兵并没有其余的动作,而是抽出长刀来架在空中,形成一条人字刀阵长廊。刀光森森就在头顶,这是寻常用来威慑的一种礼仪。
桓冲皱眉喝道:“退下,这是作甚?”
桓温贴身护卫,桓温次子桓济现身,沉声道:“五叔,此乃大司马吩咐的迎接贵客的军中礼仪。大司马说,若是贵客不敢从刀阵走过,那便作罢。也不必入帐见大司马了。”
桓冲皱眉道:“何必如此?阿兄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桓济道:“我也是奉命行事。”
桓冲转过头来,拱手欲言。谢安呵呵笑道:“桓将军,不必说了,大司马的待客礼仪,安石自然遵守。客随主便,倒也无妨。”
桓冲轻声道:“谢公,实在是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