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上吹来的潮湿海风,透过高高的监窗,吹入这间阴晦静谧的监牢之中。此时两个颇为神似的壮汉,神色黯淡的背靠在凹凸不平的土墙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一只深棕色、浑身泛着油光的蟑螂,从其中一人红肿异常的大腿上,煞有介事的往上爬着,似乎在享受着攀爬的乐趣。
那人苦笑一声,伸手将这脏物从自己身上弹开,开口道:“打了一只大虫,竟落得与这小虫为伍的境地!哥哥,咱们这回,不会真送在此间罢?”
“兄弟,无论如何要挺住了!乐和舅既然肯主动认了咱们,他必然会把我们的口信带给姐姐!姐姐为人你是知道的,只要她得知咱们的处境,你我便有一线生机!”做哥哥的浑身伤势不比弟弟轻多少,只是看上去心智却要成熟多了。
“姐姐再是慷慨豪爽,不输男子,但她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弟弟有些担心道:“那老畜生一家买通了知州,女婿又是做孔目的,势力不小,咱们此番送了性命倒是其次,莫要反送了姐姐一家子啊!”
哥哥见说叹了一声,小声道:“早知打个猎也不安生,当初真该跟王伦哥哥上了梁山!你不闻他山寨最近又红火许多,州府官军都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那个敢拿正眼张他?就是他那附近的几个知州,也得看他脸色过活,哪像咱们这里的贪官!”
弟弟见说,眼神一亮,只是并没持续多久,旋即恢复到灰暗状态,叹道:“姐姐不是说了。落草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想也是,那梁山泊一隅之地,此时不惧州府,风光无限。若是将来朝廷派来大军征讨,怕是凶多吉少!”
哥哥忙把食指放到嘴唇之前。小声“嘘”了一声,道:“那人看着便不像是一般人,手下多有豪杰投靠。就是朝廷派来大军,我看谁胜谁败却还两说!”
他话一说完,忽自嘲一笑,道:“你我眼下生死且都不明。还瞎想作甚?就是你我此时想上山,怎越得过这朝廷法纪,却不是做白日梦?”
弟弟闻言,一股悲意涌上心头,开口道:“朝廷法纪!却把我等无辜之人关在此间作甚?”他缓了缓,望着项上那个窟窿里透入的一丝光明。憧憬道:“那人身边都是英雄好汉,我们若是跟他们在一起,不知有多热闹!就是朝廷派来大军征讨,咱们明刀明枪跟这厮们干,也好过不明不白被关在这里等死!”
哥哥闻言,只是叹了口气,默默不语。见哥哥不再说话。弟弟也没了谈性,只是盯着牢柱呆。
监狱里的人大多没有时间观念,除了从每日两顿饭判断时辰外,其他时候多是在浑浑噩噩中度日。在这种能叫正常人狂的氛围里,两人不知苦熬了多久,忽闻牢门响动,一个声音道:“小叫子,莫要耽误太久,叫哥哥我难做!若是包节级闻之,哪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有劳杜家哥哥。这点小意思,还请笑纳!”一个清脆悦耳的男声道。
一听到这男子声音,牢房中的兄弟俩人打了个激灵,连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往前面爬去,直从牢柱之间的缝隙处往外探视。
“你看你。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还来这个……”那杜哥推辞了一句,旋即把银子收了,暗暗在手中一掂量,顿时满脸笑容,用十分关心的语气道:“牢里的规矩你都懂,我也不多说了,我这便出去看着,若是有事,我便来知会你!”
那悦耳的男声道了声谢,便听牢门重新关上之声。爬在牢住间的两兄弟只见有三人往自己这边走来,当头一位领路的便是表哥孙立的小舅子乐和,他身边一个妇人,虽然把头包得严严实实,但是这两兄弟还是认出她来,当即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想喊又不敢喊。却不正是自家那位热心快肠的姐姐。
此时两人眼里哪里还有别人,连与姐姐同来的男子也没过多注意,只觉依稀在哪里见过。
乐和将两位引到解珍、解宝的牢室前,朝这两兄弟递了个眼色,便将牢门打开,便见他对顾大嫂道:“我出去看看,待会再来,两位自便!”
顾大嫂十分感激的望向乐和,只因此地不是说话处,好多话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只是满含感激的朝乐和点头,乐和一笑,朝两位拱拱手,转身出去了。
见兄弟两个满头草屑,浑身伤痕,憔悴得不成人样,顾大嫂眼眶湿润,忙取出食盒,将自己亲手做的肥鸡嫩鹅端了出来,那同来的男子蹲下帮忙,顾大嫂感激的朝他点点头,旋即又取了一小坛酒,递给自己两个兄弟。
“吃,快吃!莫叫那牢头看见!回头我再叫乐和舅给你们送来!”顾大嫂含着泪,对自己两个身陷囹圄的兄弟道。
解珍、解宝此时见着姐姐,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家长,都是眼圈赤红,哪里吃得下东西去。
顾大嫂见两个兄弟这般,心中难受,压低声音道:“你两个莫慌,早晚救你们出去!来,都把头搂开,叫杨伯伯好生看看你们!”
解珍、解宝不明其意,但是对姐姐的话从来不会违逆,当即把杂搂开,让脸庞露出。这时双方都是互相仔细的打量着对方,解宝忽然想起甚么,脱口而出道:“伯伯莫不是……”
顾大嫂连忙抓住兄弟手腕,用眼神制止了他想说的话,只是道:“把身子将息好,牢里有乐和舅看顾,莫要担心,姐姐已经有了救你们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