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说都是忍俊不禁,好歹把笑意憋了回去,撇开那举足无措的小黄门,都随着王伦进殿。
一进大殿,只见两旁列好的高丽文臣口中念念有词,行动整齐的对自家君王行起跪拜大礼来,哪知等了半天,也没见宋人一行有什么动静,不禁都回头窥视,目光中的催促之意甚是明显,那意思是我们在殿外给足了你们面子,无论如何你们也得给我们一回面子罢!明显就是想胁迫王伦等人和他们一起给王俣行礼。
见银甲元帅毫无下跪的意思,十分尴尬的王俣讪讪道:“圣朝天使,远来疲乏,不必行礼,不必行礼!”
武松当即就冷笑起来,直叫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愈加尴尬。这时又是李资谦率先起身,高呼王上圣明,算是给了王俣一个台阶下,随后又出人意料的反过来带头给宋朝将军们行礼。饶是韩安仁一肚子气,也不得不在这位政敌的带领下,向来使折节。
“免了!”王伦一抬手,韩安仁闻言就要爬起身来,挽回那点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的尊严,哪知王伦下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又重新跪下,原来王伦说的是:“仇参谋,宣读圣朝旨意!”
这回不但是高丽群臣行跪拜礼节,连高丽番王都坐不住了。王俣见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刻到来了,虽是极力想维持自己的体统,但还是禁不住心中惶恐,不禁双腿一曲,跪倒在御阶之上,聆听来自上国的最后宣判。
“朕膺昊天之眷命敕高丽国王王俣:王者推赤心以待人,故能得忠怀之臣。鉴丹书而念信,故可取天下之心。诸国藩属之事,唯以和睦为善。然高丽国王王俣狼子野心,继位伊始,擅灭耽罗,有违天和,朕不忍见,特命靖海大元帅王伦,兴王师而诛无道,解倒悬而抚黎元……”
王俣听到这里,吓得差点晕过去,宋朝皇帝何曾对高丽下过这般措辞严厉的圣旨,要不是眼前这班“如假包换”的宋人,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有人伪造宋国皇帝的圣旨了。他正走神之时,只听仇悆已经念到关键处:
“……擒王俣进京献囚。除王建一脉,高丽文武百官,自推明主抚民,靖海大元帅王伦不得横加干涉,王俣束手就擒之日,即着手退兵还朝事宜。故兹诏示。年月日。”
仇悆面色怪异的念完“圣旨”,只见王俣颓然跪在地上,久久不能平复,几次三番想爬起来申辩,却浑身酸软无力,直如乱泥一般。
这时他求救一般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头号心腹韩安仁,却见对方几次想起身说话,最终不知为何却又缄口了,王俣深受打击,不得已把最后一根稻草系在自己的岳父身上,希望他能看在他女儿的份上,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哪知他眼睛都快瞪掉了,李资谦面上还是不喜不悲,看都不往自己这边看一眼,跪在那里毫无动静。王俣瞬间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终于被残酷的现实击垮。
要知道为宋朝所弃,实是天意难料,怪不得谁,可被臣子所弃,实乃叫他无言以对。
读完圣旨的仇悆原本以为高丽朝堂会因此掀起轩然大波,哪知此时朝中反而异常安静。仇悆心中不禁有些鄙夷起这些高丽大臣,就因为得了大宋要撤兵的准话,他们就能轻易付出君王的代价。大难来时各自飞,这算哪门子君臣?还真是什么事都被自家这位山大王猜准了。
水面的平静,不代表水下没有暗流涌动。此时能在场的高官,谁听不明白这圣旨中的意思,眼下宋人只除恶,罪在……王俣一家子身上,而并不是要灭高丽国的意思,众人此时心中庆幸远远胜过沮丧。
此时他们脑子里面排在位之事已经不是这位咎由自取的王上,而是圣朝令自己这些大臣重新推举国王一事,起码表示宋人不会再和他们这些臣子为难,既然如此,拼了性命也无法改变现状,何不为将来打算?起码这种潜在的从龙之机,也不是甚么时候都能碰上的。
和这些政敌没什么两样,此时李资谦的心中也活泛起来,他虽是王俣的岳父不假,但在他眼里,女儿也只是他稳固权势的工具而已,何况女婿?(此人是个牛人,闹过把不同女儿分别嫁给两代高丽君王的笑话,也就是通过把女儿嫁给外孙的“聪明”事来稳固自己的权势),当下眼珠直转,在心里盘算他那点事,这时韩安仁复杂的目光落在李资谦身上,处于巨大惊喜中的李资谦却浑然不觉。
想他仁川李家在高丽朝堂上屹立了七十余年,其间甚么风雨没有经历过,犹自巍然不动,连高丽历代国王都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只能够借助与自家势力,此时接着大宋兴师问罪的春风,移除了高丽王氏,这国中还有谁能跟自己扳一扳手腕?韩安仁?哼哼,不过是王俣的一条狗而已,连王俣都自身难保了,这条狗还能闹出多大风浪来?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他!
朝中两班人的反应,都落在王伦的眼中,看来俘虏李资谅所言基本属实,李资谦和韩安仁果真的是水火不容,但李资谦在开京的势力根深蒂固,自己一撤军,只怕出身地方实力派的韩安仁在京城蹦跶不了两天,一家独大的高丽必然不是梁山泊愿意看到的,看来合适的时候还是先把韩安仁放出开京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