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侯四处打量,房间十分简朴,一铺炕,角落里堆放数套被褥和包袱,靠窗一桌一椅,桌上空无一物,“修道免不了要清苦一世,你还习惯吗?”
“我以前常睡在马棚里,卧室没有这间屋子的一角大,每年冬天都有一半时间吃不饱,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这里清苦。”
孟元侯的笑容比正常脸色更加狰狞,“我忘了,并非人人都是舍弃锦衣玉食来到庞山的,嗯,看来以后你会很快习惯养神峰的生活。”
小秋没吱声,他知道孟元侯不是来闲聊的,而他也正想从都教这里得到解释。
“把你的疑惑说出来吧。”
小秋再次凝视自己的双手,它们昨天曾举起近数百斤的巨石,现在却软软地瘫在膝头,连自己都抬不起来,“我不明白……我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道根极为罕见,一万个人当中也未必能有一个人产生道根。”孟元侯在炕沿上坐下,目光却没有投向小秋,“可道根并非一切。世人出生时在力量、智慧方面几乎没有区别,即使有些人天生常,也不足以凌于众婴儿之上,可是随着年岁日长,有些人越来越强壮越来越聪明,大多数人却落在后面,为什么?”
“因为……有人吃得好,有人吃得不好。”
“呵呵,这算是一个原因,可是家境差不多一样的孩子,长大之后也会分出高低上下。”
“因为——”小秋想了一会,“有人就是想过得更好,所以一直努力,有人很容易满足,不再努力。”
“正是这个道理。”孟元侯在小秋肩上拍了一下,目光还是没有转过来,“万物皆逆天而为,最后也都会顺天而亡,一株小草从它还是种子的时候就得努力顶破土层,终其一生吸取天地精华,最后枯萎、腐烂,再归于泥土。在逆天的程度上,树木高于花草、**高于树木、人类高于**、修道者高于众生。”
孟元侯没提妖魔,声音逐渐低沉,好像面前的听者不只小秋一个人,而是成百上千的学生,“修道就像老祖峰那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级石阶,从踏上第一级开始就要与自己的天性对抗,有人根本不想尝试,有人浅尝辄止,有人半途而废,有人坚持到底。在山下,所有人的实力都差不多,你慕行秋棍法再好,也挡不住三两人的围攻,可你给自己定下更高的目标,你想攀到峰顶,所以你成功了。”
“成功的不是我,是沈休唯。”小秋小声纠正,隐约已经明白都教的意旨。
“沈休唯原本是要半途而废的,可他为了救人,一路登顶,所以他有这个实力,此前却没有挥出来,因为他不想,在逆天的道路上,他差一点失败。当然,不管怎么说,他成功了,但更成功的是你,托举巨石比登上峰顶更加逆天。”
“因为我想救人。”
“因为你想。”孟元侯在“想”字上加重语气,“每个人的道根都是差不多的,产生差异的就是那一‘想’,没有道根,托举巨石就是愚蠢的选择,你会被压成肉酱,没有‘一想’,道根也帮不上忙,你还是会被压成肉酱。”
“所以老祖峰万级台阶要分成三段,第一段炼体,第二段炼心,第三段心体并用。”小秋说出自己的感悟。
孟元侯点点头,跳下炕沿,“好好休息,但是仅限今天,明天凌晨,就算爬你也得出去练棍。”
“是。”小秋心情好得想笑,两人从始至终没有提及“魔种”,可他已经获得答案,比预料中更多的答案。
孟元侯向外面走去,小秋追问道:“老祖峰上的石头不会随随便便掉下来吧?”
“不会。”孟元侯肯定地说,转身面对小秋,声音变得严厉,“想你该想的事情,这件事交给别人。”
“是。”小秋勉强应道,他真想问一句:辛幼陶的那位叔祖到底什么来头,能让庞山为其破例。
都教刚刚离开,二良沈休唯旋风般地冲进来,没脱鞋就跳上炕,掏出奖品摆在小秋面前,“这是金魄,可真轻,我觉得不到一两,这是银魄,居然是黑色的,我还以为会是白色,现在天太亮,显不出来,晚上我都不敢拿出来,亮得吓人。还有这个,百润丹,盒子就够小了,丹药更小,跟米粒差不多,孟都教说别急着吃它,最好等到修为停滞不前的时候服用,会有奇效。”
小秋笑吟吟地听着,对道门宝物也充满了好奇,先后拈起金、银魄掂了两下,的确很轻,至于那枚百润丹,像粒粟米,灿黄色,小到他不敢碰,害怕一失手就再也找不着了。
二良沈休唯有一肚子话要说,“对了,今天早晨馆舍里又来新弟子了。”
“哦。”小秋随口应道,离正式入门时间越来越近,新弟子差不多都该到了。
“一共五个人,他们的父母全是庞山道士。”二良沈休唯今天特别容易兴奋,“真是不一样,全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据说其中一人打娘胎里就有道根。大家都想跟他们交朋友,可是没人好意思开口,他们刚来,有点害羞,不跟别人来往。”
小秋被说得有些心动,原来修道者也可以结婚生子,他也想看看这五位天生的庞山弟子。
二良沈休唯将装有百润丹的小盒推向小秋,“小秋哥,这个给你。”
“这是你的……”小秋吃了一惊。
“不,要不是有你做榜样,我肯定到不了峰顶,你托举巨石,救人的功劳最大,理应得到奖励。”沈休唯说得很认真,“而且以后修道的时候我也要跟在你后面,你走得远,我才能跟着走得远一点。”
小秋将盒子盖上,塞到沈休唯手里,“咱们都会走得很远的,只要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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