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好像对尸体特别不尊重,就算是自己人死了,掩埋得也很草率。”
潘参加过几次玄符军与道士的联合作战,对道士的冷漠印象极为深刻。
“我们相信,人死之后魂魄会在原处留存七天,然后逐渐衰弱,四十九天之后彻底消失,我们会在死前将内丹取出来交给自家道统,躯体——没有任何意义。”
“原来如此,我们将尸体带回来其实没啥用,应该在战士们的死亡之处加以悼念。可是也只有四十九天。”潘三爷摇摇头,“我还是相信死后变鬼投胎重生吧,道士的那一套太无情。”
慕行秋笑着告辞,这回他直奔客栈,心里有一丝悲哀升起。老祖峰殉难的近四百名道士没有机会将内丹留给庞山道统,这会不会令他们死后不安呢?七七四十九天还没有过去,那些记忆正在逐渐混乱的魂魄,是否还记挂着这件事?
城里到处都有庆祝活动,大家似乎都将这场胜利看作决定性的结果,以为妖兵再也不敢追来了。慕行秋从天空飞过的时候,亲眼见到几名老者坐在街上失声痛哭,嘴里大叫:“不用去东介国啦!”
客栈是唯一的冷清之处,比堆放尸体和容纳伤者的军营还要冷清,几天无人打扫,灰尘又厚了一层。只有左流英的房间看上去仍跟第一天入住时同样洁净。
道士与凡人的差别不只是寿命长短,还有许许多多细微之处的不同,慕行秋默默回想,居然想念起野林镇来,从前的家乡仿佛梦中的世界,一觉醒来,他和伙伴们都已是道士。在修行的道路上踟躇前进,蓦然回,梦境却依然清晰。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尽量减缓内丹的运转度,可是没有用,寒冷的秋风已经没法影响他的躯体,这也是道士与凡人的小小区别之一,前者退不回去,后者走不上来。
二更到了,幼魔准时出现。没有炫耀拳法,静静地飘在慕行秋面前,嘴里仍然咔嗒作响,度稍慢,似乎在劝说他什么。
“我知道。”慕行秋说。仿佛听懂了幼魔的言语,其实在对自己说话,“过去是一种负担,凡人尚且要不停地抛掉,何况修行的道士?”
“道士更难一些。”
慕行秋倏然转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不是芳芳,竟然是左流英,而且是会说话的左流英,他马上明白,这又是禁秘科座制造的幻术。
这是与念心幻术不同的法术,属于五行之水,由注神道士施展出来非常强大,慕行秋无从抵抗,也不想抵抗,因为他恰好也要见左流英。
“不洁之气离断流城越来越近了。”慕行秋说,白天的战斗胜利之后,他稍微恢复一点法力,立刻飞起向远方遥望,那些在西介国领土上纵横交错颜色各异的不洁之气不受妖兵战败的影响,仍在缓慢的扩张,“不到三百里。”
左流英的幻象对这样的情报一点也不在意,仍然顺着原来的思路往下说:“最蠢的道士记忆力也远凡人,凡人能够轻易遗忘的过去,道士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这是一种惩罚,对修行者的惩罚,所以道士要清心寡欲,要度种种道劫,否则,过去会压垮现在,道士也就入魔了。你能想象一名千岁道士对五岁时经历的一次委屈记忆犹新,以至于痛哭流涕吗?”
“不能。”慕行秋只能明白其中的一部分道理。
“我见过,那位道士注神七重,只差一点就能入进服月芒境界,却因为无法摆脱千年前的一次记忆而入魔,身消道陨。”
慕行秋沉默了一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断流城又有什么关系?”
“别再想今天的战斗了,死者已逝,很快你就会看到更多的死亡,妖族大军即将杀来,这回很可能有大妖坐阵,你已经引起漆无上的注意,下一场战斗将比今天艰难百倍。”
“祖师塔还没修好吗?”
“还没有。”
“你不能……多提供一点帮助吗?哪怕是让兰奇章上战场。”
“不能,兰奇章也不能上战场,你得从其它地方寻找帮助。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别的东西。”
左流英的幻象走过来,伸手按住慕行秋的额头,目光却望向他身后飘浮着的幼魔,好像能看到它似的。
“两条腿是用来走路的,它们不是目的地;舟车是用来乘坐的,你总要下来继续行程;存想是用来增强内丹的方法,至静生至动,可你不会用至静的存想去战斗;同样道理,率兽九变是用来达成幻境的手段,至动生至静,以至动的拳法迎战敌人,你在舍本逐末。”
慕行秋心中猛地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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