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阳光明媚,风势很小,偶尔卷起一些雪粒,一切都很正常,只是站在雪地上的人类与妖族不太正常,他们保持不动已经快要半个时辰了。
辛幼陶拥有餐霞一重的内丹,一动不动地站上一天也受得了,让他心痒难耐的是对事态的变化一无所知,几次想要开口又都忍住了,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比妖族还要急迫。
直到他亲眼看到一片雪被风扬起,扑了老撞一脸,高大的兽妖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时候,辛幼陶突然意识到,这些妖族不是定力更好,而是跟慕行秋、杨清音一样,都不会动了 ” 。
“小蒿,左流英又跟你说什么了?”辛幼陶尽量不张嘴,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
四周嘘声一片,都是在制止辛幼陶说话,他们感觉事情不对劲,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一场激烈的斗法就在他们身边进行。
辛幼陶稍稍松了口气,嘘声起码证明了一件事,道士们都没事,莫名其妙被定住的全是妖族,至于慕行秋和杨清音为什么不动,他就不知道了,尤其是杨清音,仍然浮在半空中,说明她还在施法,可是连手指头都不动一下,显得很是诡异。
过了一会,秃子也忍不住了,他感受不到那种斗法的气氛,“咱们到底在干嘛?”
是啊,静止不动对正在进行的斗法有何影响?异史君可能根本就不敢吞吃道士的魂魄,大家心里都有同样的疑惑,只是一直没开口询问。
“我不知道。”小蒿也不明所以,“左流英很忙,没空跟我说话,再等等吧。”
营地又安静下来,这回没等多久,小蒿又开口了。声音很急,“左流英说异史君可能要转移,他正在寻找可吞之魂,大家千万不要动,不管泥丸宫里发生什么都不要动,也不要抵抗,顺其自然就好。”
“转移?泥丸宫?”辛幼陶觉得这听上去不像是好事。
四周又是嘘声一片,辛幼陶有点恼火,正想开说点什么,耳朵里突然嗡的一声响。像是有小虫飞了进去,又像是久坐不动猛然起身时的幻听,紧接着他感到一阵眩晕。
辛幼陶吓了一跳,可他没动,也没有抵抗,片刻之后,他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像是在黑夜中飞行,四周风声呼呼作响。他并没有失去意识。也是也没办法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就这么一直飞、一直飞……
慕行秋不记得自己被撞过多少次了,虽然疼痛依旧,他却能承受得了。慢慢地甚至能看见墙壁似的妖族防护,偶尔他也能看见墙壁上的裂缝,立刻穿隙而过,躲过一次撞击。
异史君快要走投无路了。他在二百余只妖族的脑子里进进出出十几遍,还是没有甩掉身后的累赘,而空中的巨手越降越低。正伺机待发,只要他出现一丁点的失误,就会落入掌控之中。
那只手来自于一名注神道士,可不像慕行秋的魂魄那么好对付。
异史君就是这时候开始突进道士的泥丸宫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辛幼陶,他不是故意的,完全是一次随机选择。
妖族的脑海没有一个是相同的,道士的泥丸宫却都是一个样子:白色的房间,中间悬坐着一个白色的人。
慕行秋不再被墙壁撞击了,他跟着异史君在六十几名道士的泥丸宫中穿行,慢慢地他眼里只剩下白色,分不清真实的雪地和虚幻的房间,只在寒风骤冷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刚刚钻出来。
异史君飞得越来越快,慕行秋渐渐感到意识涣散,眼前的场景实在太单调了,足以让最警醒的人打瞌睡。
空中响起一声炸雷,慕行秋一下子醒了过来,知道这是左流英在提醒自己,接着发现自己与异史君的距离似乎拉开了一点,他竟然差点让这只妖魂溜走!
慕行秋深深自责,抓得更紧了,为了对抗这一座座单调的房间,他开始努力寻找它们之间的区别。
房间就是泥丸宫,人类和妖族都有,它们就像是脑海中的一座孤岛,一切意识都在流动,唯有泥丸宫屹立不倒。妖族的泥丸宫未经修炼,或者修炼之法各不相同,因此保持本色,房间各异,道士的修行法门几乎一样,所以他们的泥丸宫也差不多一样:纯白,一尘不染,中间悬着一个人形。
可是认真观察的话,还是能看出一些细微的差异。
房间的大小不同,很难做出比较,但慕行秋还是感觉到一点变化,这成为他判断是否进入另一人泥丸宫的最重要依据。
接下来,他发现房间里的人不一样。
他已经能一眼就看到中间的人形了,白衣、白肤、白发,一切皆白,连眼珠都是白的,从某些角度能看到鼻孔,这是最明显的特征,大小、形状都有细微的差别。慢慢地,慕行秋能大致看清这些人的五官轮廓,终于确认,这些人的长相其实完全不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要说共同特点,除了白色之外,就是慕行秋一个也不认得。
迟迟甩不掉身后的尾巴,异史君有点慌乱了,开始在更多道士的泥丸宫中乱蹿,慕行秋从而看到更多的差异。
有些人的泥丸宫非常特别,房间仍是白色的,可是墙壁上有不少裂缝,人形的位置也不在中间,进出数次之后,慕行秋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接受过再灭之法的道士。
甘氏兄弟受法最早,已经过去十五天,他们的泥丸宫裂缝也最多,里面甚至没有人形的踪影。
还有一座房间更奇怪,所有泥丸宫当中只有它是黑乎乎的,像是深潭之下,阴冷凝重,带来强烈的窒息感。连异史君都有点受不了这里,立刻飞了出去。
这是秃子的泥丸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