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点点头,继续向上攀登。
守缺仍着白衣白裙,头一丝不乱地挽成环髻,插着剑形木簪,腰身挺得笔直,与慕行秋印象中的几个守缺都不尽相同,此时的她颇有几分大家风范,像是一派宗师。
慕行秋停在十步之外,一脚在上,一脚在下,脸色微红,气喘不已,爬山几乎耗尽了他不多的力气。
“凡人不好当吧?”守缺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倒是没变,但语气不再冷傲,更恬淡自然一些。
“嗯,英雄也不好当吧。”慕行秋的目光转到守缺脚边,翻起的泥土中长出了一片绿色的目,高不过两三寸,弱不禁风,守缺站的位置正好给它们挡风。
守缺扭过头来,果然老了一些,由十七八岁变为三十许,稚气全无,容貌变化却不大,眼神中多了一分直透人心的锐利,与左流英倒有些相似。慕行秋很意外,主阵和燃烧法身都对修行影响很大,守缺的境界恐怕已经降到刚过注神,她的样子却像是上升了一大截。
“不,一点都不难。”守缺的语气中有一点神秘与洒脱,就像是师父在对刚入门的弟子说话,“我当英雄不为自己、不为众生,只为一个人,所以一点都不难,因为没什么不可舍弃、不可牺牲的。”
“你认识他才三天而已。”
“如果有些东西你用尽一生去寻找,当你终于找到的时候,会因为时间短暂而觉得它不够珍贵吗?”
慕行秋无言以对。
“我的魂魄又少了一些,但是我的记忆却恢复了一些:我曾是念心科弟子,修行的是幻术,专以人心为施法目标,见过无数的心境,将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凡人的心混乱多欲,如同泛起的泡沫,道士的心纯净却不自然,处处皆是斧凿之迹。我一直在想,这世上没有真正纯净的心境吗?就像是无需修饰的宝石。现在,我找到了。”
慕行秋仍然无言以对,在他的印象中,锦簇的心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守缺露出微笑,“哦,我心目中的完美宝石与你想象的不同,不需要大,不需要完整,也不需要透明,只需坚韧,坚韧到以世上的任何幻术都不能动摇。慕将军的心就是如此,他有过混乱的凡人之心,有过雕琢的强者之心,历经重重淬炼之后,只剩一颗本心。”
“他叫锦簇。”慕行秋不愿代领他人之功。
“我知道,他的心境坚韧,防御却一般,我看过他的记忆了。”守缺又笑了一下,那是天真的她做出的事情,“我了解他,因此也有一点了解你。”
“我?”
“你是凡人,慕行秋,机缘巧合拥有了非凡人的力量,你的心仍跟凡人一样,混乱多欲,你现在的冷静只是因为丢掉了记忆。请相信我,混乱多欲并不比雕琢出来的纯净更差,站在幻术的角度,前者虽无壮丽之姿,却更加丰富多彩,后者貌似牢不可破,其实全都一个样,一个心境的破绽就是所有心境的破绽。其它科的道士,尤其是高等道士们不喜欢念心幻术,因为我们能够看穿道士之心的底细,那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映照出来的不只是世间万物,还有他们深藏起来的七情六欲。念心科弟子只差一点就能抓住高等道士的破绽,结果我们被关进拔魔洞。”
守缺看样子真的想起了许多事情。
“你知道我想起的火是什么?”慕行秋问,找到那团火就能意味找回记忆,这是左流英说的,他似乎知道什么,却不肯透露。
守缺摇摇头,“我对你的了解还没到那种程度,但我知道从前的你会承担慕将军的责任,继续下去吧,或许你要找的火就在其中。我会帮你,不为别的,就为了它们。”
守缺低头看向那些努力生长的目。
慕行秋沉默了好一会,眼看着夕阳西落,群山消隐,背后的山谷里人声喧哗,正如守缺所说混乱而多彩。
“你的幻术还好用吗?”慕行秋问。
“法力下降了,人心在我眼里却更简单。”
“这回你要对付道士的心,你得让他们相信我能阻止道火之攻。”
“你真能吗?”话一出口守缺马上摇头,“不用回答了,我知道‘慕将军’的性格。”
她眨了一下眼睛。
离子夜时分的道火之攻只剩不到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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