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溧阳县时,因为张家太嚣张跋扈,根本没把百姓放在眼里,所以早已激起民愤。
这时候朱楩只要控制了张家与县衙,然后再让百姓发泄出民愤,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可以铲除张家了。
而刘庞二家比张家可聪明太多了,手段也高级太多。
朱楩之所以觉得难办,是因为杭州百姓被刘庞二家蛊惑了,他是怕自己激起民愤。
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只要改变一下顺序和想法,不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是把当初先控制张家,改为先控制官府。
再把激起民愤让百姓拿出证据状告张家,改为先找出证据控诉刘庞二家再激起民愤罢了。
所以朱楩已经豁然开朗,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就在钱贵与顾纹出神的时候,却听朱楩说道:“钱长史,顾长史,你们世家本该肩负帮助朝廷造福百姓,以及起到榜样作用的。结果如今许多世家不但不能造福百姓,还要与民争利,还要祸国殃民。如果世家都是这样的,是不是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钱贵、顾纹听到这话,浑身都是一震。
难道这位殿下竟然要心狠手辣到,准备彻底铲除所有世家不成?
“殿下,世家有错,却并非所有世家的过错啊,”顾纹赶紧说道。
钱贵却目露沉思之色,片刻后说道:“世家如果要长此以往生存下去,势必就要不断壮大,不论是人丁,还是掌握的财富与土地,否则一个世家只会不断走下坡路。所以世家若是要壮大,自然而然就会动摇国家根本,以及与民争利。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喂,钱长史,你怎么能这么说?”顾纹吓了一跳,你是哪头的?
可钱贵不理他,又接着说道:“但是殿下,其实一直以来,历朝历代,最大的世家与地主,其实是皇家啊。世家不过是历朝历代当权者用来统治天下的工具罢了,用得好了,可以辅佐朝政,用得不好,自然也有害群之马。”
朱楩笑了,好个牙尖嘴利的家伙,这是拐着弯骂自己呢?
然而钱贵全然不惧,还在陈述自己的想法:“就比如这一次,虽然是这肖时雨私自张贴告示增加赋税强征杂税,可这,不也是朝廷给他的权力吗?而刘庞二家之所以能深得民心,也是因为他们其实也是在为朝廷分忧。”
“百姓们不知道这些内有隐情,只认为他们是在给朝廷办事,所以才由朝廷背锅。但事情的根本问题,还是朝廷没有做好。很多杂税赋税的问题,也该正视一番和解决一下了。”
朱楩点点头叹息了一声:“我也正有此意。我的打算是把所有杂税赋税全部免除掉,今后只执行朝廷的正税,名为一条鞭法。”
顾纹和钱贵相视了一眼,惊讶朱楩的大胆,又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容易,天下那么大,朝廷又怎么能做到事无巨细监察到天下各地?所谓杂税赋税,很多时候都是由地方官员自行调配,按照当地实际情况完成税粮征收的。若是严厉规定一个准确数字,反而会让天下大乱。”
“而且在往国库运送的过程中,也会不可避免有所损失。杂税里面就包含了这一部分的预留问题。若是彻底免去杂税,恐怕就要让地方官员自掏腰包了。无人可以承受得起。”
不是他们唱反调,实在是古代受限于科技落后,很多事都无法落实到地方的每个角落。
打个比方,江南地区土地肥沃,而且一年两季,每亩地一年能收多少粮食?
而北方呢?差距有多大?
实际上现在的税收已经很灵活了,只不过缺少了严厉的监管问题,导致一地百姓是幸福的还是遭罪的,全看地方官员的良心。
可朱楩摇了摇头,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古代很多时候,一旦某地遇到了天灾人祸,百姓们要么变得饿殍遍地,要么就只能造反,不然只能活活饿死。
就是因为百姓们家里根本没有存粮,辛苦一年赚的,全都被收缴了上去,百姓们全是奴隶。
可就算这样,国库也不富裕,从明朝中期开始,国库就不曾富足过,反而每况愈下。
但是钱呢?粮食呢?都到哪里去了?
还不是被官员与世家贪污了。
朱楩目光深邃的看着两人,缓缓说道:“一条鞭法是一定要推行的,百姓太苦了,哪怕你们两家已经够善待百姓了,可仍然不是站在百姓的立场上看待问题,你们所处的立场,仍然是更高阶级。”
杂税、赋税与徭役等问题,自古以来,坑害百姓太苦了。
连他们老朱家,也是深受其害。
据说那元顺帝为了给妃子过生日,甚至特么把税收征收到了三十多年之后去了。
朱元璋的父亲也就是朱楩的爷爷,因为生了好几个孩子,一次要交几千两银子。
朱五四都哭了,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两银子啊。
朱元璋一家是被活活逼死的,是活活被逼到家破人亡的。
而一条鞭法,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百姓们只要每年交一次税,或者说只要交纳一种税,就不再担心其他税收问题,这才是国泰民安的开端。
造福百姓,朱楩从来都不是说说的,而是认真的在思考着可行的办法。
当然了,一条鞭法确实也有弊端。
但是不要紧,还可以参考雍正的一些政策措施,比如火耗归公,甚至可以增加养廉银子。
明朝官员确实俸禄太少了,但是只要你们肯好好干,肯当清官好官,既然廉明,自然该养廉。
朝廷养你。
只是很多事还在朱楩的心里没有成型,他也得慢慢来规划。
毕竟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一处规模庞大,可以说无比辉煌且奢华的大院内,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几乎赶上白昼了。
“这就是蜡烛吗?确实不错,”刘家家主望着新鲜的蜡烛火苗,发觉这比油灯还要明亮,而且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气息,很是怡人。
关键是这蜡烛还不贵,至少对他们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哎哟,我说刘兄,你还有心思在乎这点小玩意儿呢?你难道没听到之前大街上的马蹄声?我派出去打听的人,不但看到知府衙门已经被军队包围了起来,还打听到消息,说是那御史钦差滇王殿下亲自把肖知府打入大牢的,你就不担心东窗事发吗?”庞家家主着急的直转圈。
“这有什么好怕的,肖时雨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就算他说出那些事,也是难逃一死,该抄家问斩还是要抄家问斩的。可如果他不说,死的最多只是他一个人,”刘家家主一脸淡定的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听说,这滇王打算要把肖时雨押解入京啊。一旦到了陛下面前,谁能扛得住?而且天子一怒,可不管是否证据确凿,到时候肖时雨一家老小还是得死。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替咱们守口如瓶?”庞家家主可没有刘家家主那么乐观。
“那你说该怎么办?”刘家家主问道。
“不如,”庞家家主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只要这件事死无对证,我们也才能彻底安枕无忧。只需要跟他说,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家人,就能请他上路。这样对我们,对他家人,都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咱们三家都得抱团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关键是一点都没给他们反应的时机,他们也很被动。
现在的为今之计,只能杀人灭口。
只是两家都不知道,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是朱楩故意放出的风声。
朱楩使的计谋,分别是守株待兔和请君入瓮。
而刘庞二家却只能心甘情愿的中计。
因为他们没得选择。
朱楩这次用的全是阳谋,一旦真把肖时雨带入京城送到朱元璋的面前,肖时雨也是扛不住的,到时候还是要招供。
所以肖时雨必须死。
就这样,两家派出一队人马,于夜色中匆匆赶往杭州大牢。
以刘庞二家在杭州的巨大影响力,想要去牢里探个监,何其简单。
这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他们两家子弟犯法了,那也是走个过场就出来了。
本来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谁知这些人刚进大牢,就被早已守候多时的王福带人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