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点头道:“我明白了三位大人的意思了。三位大人,你们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延龄想向三位请教几个问题,不知三位可否为我解惑?”
李东阳道:“侯爷有何指教?”
张延龄道:“敢问三位大人,你们认为的君臣相处之道是怎样的?换句话说,你们希望我大明朝君臣之间当如何相处才对社稷最有裨益?”
李东阳沉吟片刻道:“老夫认为,君臣相处之道无非两句话,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如此方可君臣和谐,共谋大业。”
张延龄点头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看上去确实是个理想的相处模式。不知刘首辅和谢大人是否同意李大人的话。”
谢迁沉声道:“此乃孔圣人之言,我自然是同意的。”
刘健也沉声道:“先圣之言乃至理,这自然是后世我等所期望的情形。”
张延龄点头道:“这么说,三位的意见一致,都是同意的。然则,何为事君以忠?三位觉得怎样才是忠于君?逼迫皇上下罪己之诏是忠么?亦或是当着皇上的面掌掴皇上身边的内侍,给皇上难堪,无视皇上的存在的行为是忠呢?”
刘健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好。原来建昌候是憋着要教训我们几个是么?岂是当真请教什么疑惑?这是在指责我们不忠是么?”
张延龄摇头道:“不敢,我只是觉得,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否则那便是虚伪了。既然三位大人都认同事君以忠,又怎能行不忠之事?”
刘健冷声喝道:“无知可笑。忠于君乃小忠,忠于江山社稷乃是大忠。皇上有过,为臣者指正,此乃利于社稷之事,此乃大忠之举。若姑息漠视,纵其恣意发展,则是为害社稷大局,那才是为臣者最大的不忠。”
张延龄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刘健摆摆手继续说道:“况且,臣事君以忠固然不错,但你莫忘了前面那一句君使臣以礼,那才是前提。君对臣无礼,何以获得臣子之忠。你要往具体的事情上套,那老夫问你,皇上漠视臣子一再阻拦劝谏,行事完全凭借自己的喜好而不顾臣子的感受和建议,这是使臣以礼么?没有这个前提,还谈什么忠?”
张延龄沉声道:“刘大人,倘若照你这么说,臣子认为皇上对自己无礼,则可不事之以忠,那这样的臣子到底是臣子还是逆贼呢?”
谢迁忍了大半天了,听了张延龄的话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此乃先圣孟子之言。为君者不贤,岂能要求臣子忠诚?张延龄,你该去读几本书,再来跟我们说这些事。”
张延龄呵呵笑了起来道:“谢大人,然则在你看来,当今皇上对臣下如何?是视为手足还是牛马,亦或是……视为土芥呢?”
谢迁道:“皇上他……”
李东阳大声打断道:“谢大人,请斟酌谨言。”
谢迁一惊,将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此刻他才意识到张延龄是在钓鱼。他要引自己说出过激之言,则会被其抓住把柄。这厮居心奸恶阴险之极。
“张侯爷,我等绝非认为皇上不贤,只是这一次皇上确实出格了。我等也并非揪住皇上的过错不放,然皇上身系大明社稷之重任,肩负天下万民之望,自不能放纵妄为。我三人受先帝重托辅佐皇上,自不敢疏忽怠慢。皇上有错,我等自然要指出纠正,此既是为臣者之责,更是报答先帝礼贤之恩。正所谓爱之深才责之切,谢大人当日确实言行有些过激,他自己也很是后悔。但是这是两码事,皇上需要表明态度,方可安天下臣民之心。勇于罪己者非但不会自损声誉,反而是贤明之举。”李东阳沉声说道。
李东阳适才听张延龄和刘健谢迁说的那些话,心惊胆战。张延龄似乎一步步的设下圈套,刘健和谢迁便一步步的踏了进去。明明是讨论君臣相处之道,最终却变成了忠不忠的讨论。
谢迁更是大谈什么‘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这不是自己找死么?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那可了不得。
于是乎,在关键时候,李东阳及时制止。并且用言语找补了回来。
“李大学士这话说的真切,确实,这次的事情皇上做的确实不对。皇上自己其实也挺后悔的。皇上跟我表达过后悔之意。这件事其实对皇上震动很大。”张延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