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后殿中,朱厚照早已得到了禀报。他确实昨晚睡得很晚,但是殿外的吵闹早已吵醒了他,侍奉的太监也早已禀报了他三位大学士要来见自己的事情。
朱厚照当然不想见他们,但他又不能安心睡下,毕竟那是三命外庭重臣,自己对他们还是抱有敬畏之心的。所以他坐在床沿上不时的命人打探消息。希望刘瑾他们能够将三名内阁大学士挡在外边。
这段时间,朱厚照的心情时常出于两个极端的情绪之中。
一方面他想要完全摆脱任何束缚,想要自由自在的当这个皇帝。觉得外庭这帮人可恶之极,太过霸道,连自己这个皇帝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但另一方面,他又对和外庭之间的矛盾深感忧虑,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毕竟那是大明朝的重臣,父皇给自己留下的班底,得靠着他们治理国家。
所以,朱厚照一直出于这种矛盾和迷茫的心理之中,心态极为不稳定。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或者说,他并没有想着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虽是大明朝的皇帝,但是毕竟是十五岁的少年。面临巨大的压力的时候,他还做不到淡定以对,游刃有余。他就像是个躲在洞里的兔子,惊恐的注视着洞外天空盘旋的老鹰,既想尝试自有奔跑,却又恐惧天空中的阴影。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在王岳牟斌等人的簇拥下来到后殿寝宫之前。三人站在寝殿门口,沉声道:“臣刘健李东阳谢迁请求觐见。”
半晌之后,朱厚照的声音传来:“三位大学士,请进来说话吧。”
三人鱼贯入内,看见朱厚照散乱着发髻,穿着黄绸薄衫坐在床头,面色紧张的看着他们。刘健心中冷笑,皇上的紧张和惶恐写在脸上,这就是个一个顽皮任性的少年而已,做了错事不敢面对,偏偏要倔强。这一次必须要管教管教他,让他从此不敢叛逆。
“臣等叩见皇上。”刘健三人大声叩拜行礼。
“三位爱卿,免……免礼吧。你们……有什么事么?”朱厚照咽着吐沫道。
刘健站起身来,沉声道:“皇上,臣等的来意,皇上莫非不知?自然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皇上回京已然十日,至今只上朝一次,臣等觐见数次皆被拒绝。如此情形,岂是常态。逃避是没用的,臣等今日前来觐见皇上,便是想解决此事。以免朝廷动荡,上下人心浮动,难以安宁。”
朱厚照道:“朕……朕没有躲着你们,朕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罢了。”
刘健沉声笑道:“皇上,臣等没有责怪皇上之意,皇上想要歇息些时日也是可以的。不过,有些事终究要解决的。其实,臣等也做了反思,之前臣等对皇上确实严苛了一些,皇上少年心性,自然活泼跳脱一些,我们不该太过限制皇上的自由。这是臣等的失误……”
朱厚照吃惊的看着刘健,他没想到刘健居然能说出这样自责的话来,语气也很诚恳。莫非他们是来和解的不成?
“皇上,其实臣等之所以对皇上要求严苛,是因为臣等背负重大的责任。先皇临终之时将辅佐皇上的重任交到我们三人身上,这既是信任,同时也是极大的压力。自此之后,老臣三人便时时刻刻的不敢有半点懈怠和疏忽,只想着能够兢兢业业,辅佐教导皇上成为一个和先皇一样的勤勉仁厚之君。哎,老臣等背负了多大的压力,皇上你可知晓么?”刘健沉声道。
朱厚照挤出笑容来,道:“三位……三位大人辛苦了。朕……朕……”
刘健道:“皇上,你不必觉得愧疚。臣等再苦再累,也是心甘情愿,因为那是身为臣子的份内之事,也是报答先皇的信任和恩遇。只是惭愧的是,臣等太操之过急了,没有考虑到皇上的感受。皇上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想当年老臣十五岁的时候不也是叛逆跳脱,行事冲动,跟皇上比起来,差的太远。虽然皇上乃天子,自然禀赋不同,肩负的责任也不同,但是也不能太过苛求。老臣三人仔细反省自己,均觉得皇上之所以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来,老臣三人也是有责任的,不能全怪皇上。为此,老臣三人诚恳的向皇上表达歉疚之意。请皇上不要怪罪臣等之前的一些苛刻的约束,体谅臣等一片拳拳之心。”
朱厚照张着嘴巴呆呆发楞,他在内心里已经做好了防御反驳的准备了。结果,刘健却说出了这番话来,倒是叫朱厚照不知所措了。
“朕……朕当然体谅。朕没有怪你们,你们也是为了朕好,为了大明社稷着想。朕……朕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教你们费心了。”朱厚照结结巴巴的道。
“皇上能这么想,老臣等甚为欣慰,老臣等感谢皇上的体谅。其实皇上乃万民之主,就算有些过失也不应太过宣夸。臣等之前也是昏了头了,非要让皇上公然认错,这着实有些不该。虽然天子罪己之事也并非不可,但皇上毕竟没有成年,老臣等岂能以一时之事而毁皇上声誉,叫皇上在臣民百姓面前罪己,那时极不恰当的。臣等商议了,收回之前的要求,只希望皇上自己能明白错处,能得以反省,臣等便觉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