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断东流的亲传弟子。”
“那又如何……”
陈老狗总算是听不下去了:
“你以为,断东流那样的人,会因为一个亲传弟子,而束手束脚?
“一个人能够将刀法练到他那样的程度,必然心如铁石。
“弟子而已,一个不成,可以再教一个。
“再不成,再来……
“人人都说璞玉难觅,却不知道放眼江湖,所谓的璞玉宛如过江之鲫,探手可得。”
“可我若告诉庄主。”
那文士淡淡开口说道:
“昔年断东流之所以往左道庄一行,便是为了这位亲传弟子,庄主又作何想法?”
“哦?”
陈老头闻言一愣: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断东流抢走了我左道庄的秋月蝉蜕,是为了给他这个弟子伐筋洗髓?
“这般看来,若是杀了这江然。
“他再收一个弟子,还得再跑一趟江湖。
“累他奔忙一场,多结交几个仇敌,倒也有点意思。”
“可庄主啊……”
那文士笑道:
“如果断东流当真心如铁石,何必为了一个弟子这般奔忙?
“放眼天下,能够让断东流这般心甘情愿奔波的……只怕没有几个人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老头眉头微蹙,看了这文士一眼。
这文士则笑了笑:
“庄主非是寻常人物,应该听说过一件事情……”
陈老狗想了一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第一次。”
文士脸色一变,当即不敢卖关子:
“断东流曾经和魔教圣女之间有过一番恩怨情仇。
“此事旁人不知道当中原委,咱们却清楚,断东流对当年那位魔教圣女钟情至极。
“可惜……最终仍旧是因为一些陈腐观念,导致二人分崩离析。
“可此情不变。
“最后,那位魔教圣女嫁给了上一代魔尊,诞下一子……”
“你想说,此子便是江然?”
陈老狗猛然抬头。
那文士却摇头说道:
“右尊对此,不敢断言……
“实不相瞒,昔年之事太乱,纵然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也未曾彻底整理清楚。
“只知道,按道理来说,圣女之子,应该已经死在了襁褓之时。”
“所以,你们只是怀疑?”
陈老狗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来:
“这是在赌,赌江然的身份是不是真的这般重要。
“同时,也在赌断东流的刀,能不能杀的血流成河!!”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又有哪个不是赌徒?”
文士轻笑一声:
“右尊有一句话叫我带给庄主。”
“有屁就放。”
“右尊说……您的时间不多了。”
文士轻声说道:
“庄主若是想要在寿数耗尽之前,报了昔年大仇。
“只怕,只能跟他一起,赌这一把。”
“赌……”
陈老狗回头看了文士一眼,忽然哑然一笑:
“弃天月自己不敢出现在老夫面前,是因为……他不会撒谎吧?”
“这……”
那文士一愣:“庄主何出此言?”
不仅仅是这文士,纵然是躲在一旁,听着这两个人交谈,心头不住震动的江然,听到这话也是有点蒙圈。
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最善于谋算的弃天月,不会撒谎?
这是怎么个设定?
“老夫与之结识多年,倒是清楚,这位躲起来欺神骗鬼,戏弄天下众生的幕后高手。
“实则倘若当面撒谎,便会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让人一眼看穿……
“若非如此,你们的那位尊主估计也不会对他这般信任了。”
陈老狗淡淡开口:
“弃天月从来都不会赌。
“他做事,谋定而后动!
“若是没有把握,他必然不会出手……他是想要借老夫的手,耍弄一场投石问路。而老夫,便是这块石头!”
江然忽然感觉自己或许跟这陈老狗有很多共同语言。
今天晚上,自己也被人当成石头了。
那文士则连忙说道:
“右尊岂会如此?”
“他会不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老狗一摆手:
“看在你跟老夫耗费这般多唇舌的份上,老夫今日姑且不杀你。
“回去告诉弃天月……他休想诓骗老夫!!”
“这……”
那文士犹豫,然而只是一个字的当口,只听得嗤嗤嗤接连声音响起。
文士周身上下,便在这动念之间,多了数十道伤痕。
那文士脸色巨变:
“【万影无形剑】!
“晚辈这就告辞……
“不过临走之前,还有一言相赠,白夕朝早就死于江然之手,如今身在柳院之人,身份莫测,还请前辈明察。”
说完之后,他脚下一点,人便已经悄然远去。
至于下了一地鲜血,在陈老狗挥袖消失于无形。
“白夕朝……”
陈老狗口中咀嚼这三个字,冷冷一笑:
“弃天月……你当真想死啊!!”
言说至此,一甩袖子,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内。
江然到了此时,方才缓缓现身。
眸光在陈老狗房门之前扫了一眼,继而看向了那文士离去的方向,脚下一点,追了过去。
去不多远,就已经停下脚步。
“西墙根……老柳树。”
江然目光只是一扫,便沉默了下来。
楚云娘晚上打探到的地方,跟这文士藏身之处一致。
弃天月会不会就藏身于此?
江然心头微微一动,忽然笑了笑:
“这样一来,似乎变得更有意思了……”
心念至此,他并未前去一探。
而是转身就走。
虽然江然从未见过弃天月,但是陈老狗说的没错,这人欺神骗鬼,手段厉害至极。
楚云娘探到的这一处所在,到底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哪怕楚云娘没有问题,这地方也难以保真。
只怕一旦进去,再想要出来,却没有这么容易了。
不过没关系……
先前江然还在纠结,到底应该如何探查此地。
可现如今,一块明晃晃,金灿灿,最适合拿来探路的石头,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样的陈老狗,不用上一用,岂不是可惜?
“那文士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撩拨陈老狗心弦。
“今天晚上的这一番话,他们或许从未想过能够说动陈老狗……无非就是将其引出来,然后在他的心里埋下一个种子。
“陈老狗就算明知道弃天月的想法,也很难不动心。”
江然心中转折念头:
“可如此一来,惊雪只怕危险。
“好一个弃天月,自来到这柳院之内,一直都在等他的动作,结果却是驱虎吞狼。
“这样一头猛虎,着实够人喝一壶了。”
而现如今最叫江然担忧的,却是陈老狗如今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
叶惊雪和唐画意自然都是有本事的,她们偷偷潜入自己房间,跟自己一聊就是大半宿。
这期间,陈老狗有无察觉?
自今夜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并未有所察觉。
亦或者是有所察觉,却并不清楚当中关键,所以才隐而不发?
他捏着自己的下巴,晃晃悠悠的自堂前广场转了一圈。
这里果然已经杀的血流成河。
鲜血沿着地缝深入地下,遍地残尸之旁,则是那些女子的娇笑之声。
江然目光只是一扫,便收了回来。
继而提着自己的大刀,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一脚踹开院门,就见陈老狗正往外走。
四目相对,陈老狗顿时干笑一声:
“老……老大……您回来啦?”
江然咧了咧嘴,来到他跟前,端详了他两眼,紧跟着一脚飞出。
陈老狗直接给踢的飞出去一丈有余。
落地之后赶紧翻身跪下,顾不得去擦脸上鲜血:
“老……老大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