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道有真人感觉自己还没有被说服:
“他已经……‘死’了啊。
“不管他有什么谋划,一个人死了,然后又活过来了,这合理吗?”
江然看了道缺真人一眼,叹了口气。
道缺真人顿时感觉有点没脸见人,干笑了一声:
“恩师在世之时,曾经说过……道有最是讲理,其他的,倒也无妨了。”
“这倒也是。”
江然点了点头:
“一个门派之中,拿主意的人有一个就行了。想法太多,就会滋生矛盾。
“道有真人……敢问一句,今日道渊真人身死,他的尸身可曾完整?我们可曾见过他的脸?”
道有真人一愣,这才连忙摇头:
“没见过,不过有弟子说……说见过那黑衣人拿着道渊的人头……”
江然笑了笑:
“一个人找一具尸体,将他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放在那里任凭人围观探究。
“一个人找了一颗脑袋,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提着招摇过市,在夜色之中,让门人弟子看上一眼。
“道有真人……你觉得这两者,哪一个更容易被人识破?”
“……当然是前者。”
道有真人说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有道理!有道理!
“原来如此……因为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道渊的人头。
“所以根本无法确定那具尸体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只是,看他身形和道渊一样,又穿着道渊的衣服,再加上弟子的话,便会自动将其认定为道渊。
“将来道渊杀了我之后,重返道一宗,只需要将江大侠方才这番话稍微变化一下,再讲出来。
“他起死回生便也就理所当然了。
“他会说,死的那个本就不是他。
“而是凶手找了一具尸体,换上了他的衣服,伪装成了他的模样。
“真正的他,则是被凶手擒拿,另有不可告人之秘。
“继而道渊再说自己如何苦心孤诣,怎样忍辱负重,最后终于脱出囚笼,为宗主报仇,为代宗主雪恨。
“如此一来,他做宗主,谁又能有二话?
“更不可能有人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好戏罢了。”
说到这里,道有真人哈哈大笑:
“这般说来,今日我道一宗接连死了两个人,其实是一个都没死啊!”
“不,方才差点真的死了一个。”
江然拍了拍道有真人的肩膀说道:
“你差点成了第一个真正死了的道一宗门人。”
“……”
道有真人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有道理……”
道缺真人则是摆了摆手:
“好了,解惑的环节到此为止。
“现在该说正事了……嗯,道有啊,你先出去吧。”
道有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却忽然一愣,环顾四周:
“师兄,这是我的住处啊?”
“我借用一下不行吗?”
道缺真人差点气死,舍弃浮尘不用,脱了脚下的千层底,就要拍。
“别打别打,恩师在世之时曾有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你别逼贫道咬你!”
道缺真人的回应也很快:
“而且,哪一个道士,莫不是入错了宗门?你要当君子,你去千钧书院啊!”
老道士叫骂不休,道有真人抹头就跑。
江然看他背影一眼,这才看了看道缺真人。
道缺真人则看了看窗外。
那边叶惊霜和叶惊雪两个正在偷窥。
看完了她们两个之后,道缺真人继续看江然。
江然笑:
“无妨。”
“随你。”
道缺真人至此方才叹了口气:
“道渊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事到如今,道渊也知道没有余地了。
轻轻出了口气,伸手撤下了脸上的蒙脸巾,漏出了他那颇为苍老的面容。
他先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江然一眼,冷笑一声:
“江大侠,果然聪明绝顶。
“明明和道缺从未见过,却偏偏能有这般默契。
“但凡你有所发现,流出任何破绽,我只怕都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你错了。”
江然摇了摇头:
“当时我漏出破绽了,有一瞬间,我的眼神出现了变化。
“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
当时人多眼杂,又有几个人能去一直留神江然的眼神?
道渊觉得,江然这话,简直如同放屁。
“而且……真正让你落到如今下场的,其实并不是在下。”
江然轻声说道:
“而是阁下的野心,你太着急了。
“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想要留下来,是因为,我留下来,你行事就有顾虑。
“毕竟在下颇为难缠……
“你想要做事方便,自然我不能在场。
“所以,白日里你便要将我赶走。
“其后不惜‘自杀’也希望我可以离开道一宗……
“因此我就知道,你真的是急不可耐。
“只要我一走,你便会立刻动手!”
事实上也是如此,当江然和惊霜惊雪两个人回到道一宗,江然便已经发现,有人藏在道有真人的房间之内。
只不过这个时候,并不是站出来将他抓住额时机。
所以江然也好,道缺真人也罢,都在等。
等一个让他无可辩驳的时机。
便是他对道有真人狠下毒手之时。
道渊真人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太心急了。
“只是,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太久……
“因此才会没有识破道缺的把戏。
“只以为是他们为了方便于我,这才有此一招。
“更是急于求成,让你看到了破绽。
“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无话可说。
“只是我不知道……师兄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破绽的呢?”
“因为贫道有些话,只跟你说过。”
道缺真人看着道渊的眼神就比较复杂了:
“可是为兄不懂。
“你到底在等什么?等为兄当真羽化登仙?
“就算真的让你等到了,这宗主之位,还有青源呢……”
“你确定,青源能够活着从青国回来?”
道渊真人忽然冷笑一声:
“金蝉国师的弟子,亲赴青国。
“你以为,白玉楼这青国第一高手的名头是假的吗?”
“你将青源的消息,通知了青国?”
道缺真人豁然色变:
“你当真……你当真这么做了?”
“自幼时开始,我便比你强。
“什么都比你强……
“有道经我三日便有气感,修行不足三月,就已经突破第一重境界。
“你却足足用了一年。
“读道经,参学问,坐而论道,你又什么时候胜过了我?
“那时候,就算是恩师都说过,将来道一宗需得我来掌舵。
“可谁能想到,一朝顿悟,你忽然便突飞猛进。
“那些人……就全都以你为首。
“就算是师父,都让我莫要失去平常之心……需得上下求索。
“可是,可是凭什么啊?
“这不公平!
“你能顿悟,为何我不行?
“你可以突飞猛进,我也想突飞猛进……我于瀑布之下悟道,于江湖之中苦行,体会红尘万种,心中尘埃却从未洗尽。
“反倒是越积越多……
“凭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道缺……你可知道,我心中到底有多恨你!”
道渊真人看着道缺真人,眸光之中,隐隐泛起血色:
“我不甘心……
“我看着你继承了师父的衣钵。
“我看着你做了金蝉的国师!
“我看着你风光无限,我便咬牙切齿……
“这些恨意,便好似毒蛇钻心……让我不得解脱!!”
江然眸光一沉,就见原本软软在地上的道渊真人忽然凌空而起,双眸之中血色大放,一股股红色的罡气于周身之间流转。
道缺真人怒喝一声:
“事到如今,还不幡然醒悟!你竟然……是要入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