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没进来前,袁熙就知道她的来意,果然洪氏进来,说得知刘氏的尸体不日便到邺城,而她作为袁尚的遗孀,有迎接安葬刘氏尸体的责任,所以请求跟着一起回去邺城。
对于洪氏的处境,袁熙也是颇为唏嘘,彼时袁尚死前,说只要洪氏能找到愿意过继给袁尚这这一支的孩子,就可以改嫁。
之后洪氏逃出邺城,来到了蓟城,托庇在袁氏宅邸中,她期间也努力寻找过袁氏宗族子弟,但彼时袁氏经过数次战乱后人丁零落,延续自家香火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过继给别人了。
更何况要是过继,肯定是比现在的家族情况强,而袁尚这一支全灭,袁尚本人又是白身,远不如袁隗袁基这种三公之位的,谁愿意将孩子过继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资源的家族?
加上洪氏一个孤身女子,也要受到背后洪家的做法制约,洪家觉得改嫁有辱门楣,也有害怕袁熙的成分在里面,故而竟然是让洪氏蹉跎了七八年之久,最后也没有个说法。
袁熙这些年忙于战事,而且碍于身份,也不好深度介入此事,中间和洪氏也见过些面,但每次征求洪氏意见,洪氏都说自己无事,袁熙无奈,也只得任其去了。
如今他突然记起,自己上次见到洪氏,已经是两年多前了,不由心里也有愧疚,说道:“你的事情,是我疏忽了。”
“吾弟于子嗣的遗愿,本是我这个家主份内之事,却落到你这个女子身上,实在不该,这件事情,以后由我来做,你就放下担子吧。”
“你回邺城我倒是不反对,但刘氏尸体收殓入藏,也不可能由你来主持,我便一并安排了。”
洪氏听了,就要俯身谢恩,袁熙止住她道:“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生分。”
“今日我便召集族人,商议过继之事,明日举行仪式,后日让其跟你去邺城。”
“本初公这一支人丁虽然零落,但公路公那支,我记得还有几家有些庶子。”
“对了,这些年我外人都封王了,反而显甫的侯位却一直没有舍适机会诏令,今日我便一并做了。”
洪氏听了,赶紧拜谢,袁熙叹道:“想想也真是令人唏嘘,显甫虽然初时糊涂,但最后据守邺城,大节无亏,只可惜英年早逝,既然他有遗言,你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了。”
洪氏咬着嘴唇,低声道:“妾现在也挺好。”
袁熙摸不清洪氏想法,说道:“一切都随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做好了改嫁的准备,我帮你出嫁妆。”
洪氏神情复杂地拜谢离开,袁熙便叫过孙礼,让其召集城内的袁氏分支家主前来,他自己则是摊开帛书,亲写给袁尚追封侯位的诏书。
杜夫人却是全程目睹了一切,她在一旁磨墨的时候,忍不住道:“洪夫人在这里寄住了这么多年,陛下难道真的看不出洪氏的心思?”
袁熙头也不抬,“什么心思,我不知道。”
杜夫人被气笑了,“陛下怎么称帝之后,胆子反而不如当年做使君的时候了?”
“陛下是在装傻吧?”
袁熙停下笔,抬头望着杜夫人,叹道:“朕坐到这个位置上,就等于是天下表率,有些事情私下可以,但明面上却是做不得,甚至都不能想。”
杜夫人低声道:“陛下是不是把自己束缚的太紧了?”
“这两汉几十位天子,从史书上看,哪有陛下这么谨小慎微的?”
“相反陛下战场上却是勇猛精进,一往直前,仿佛判若两人呢。”
袁熙托起杜夫人下巴,“只是战场上?”
杜夫人脸红了起来,嗔怪道:“陛下,你这是逃避回答了吧?”
袁熙收回手,挠了挠头,叹:“朕不敢不小心啊。”
“毕竟两汉天子,称得上合格的还不到一半,我要是任意妄为,留下身后骂名还是其次,但要是有些错误做法让人竞相仿效,那天下可就乱了。”
杜夫人撇着嘴道:“怎么妾总觉得,陛下是在自我欺骗呢?”
“妾不也是改嫁的,陛下不也是没有在乎过?”
“陛下口上说怕的是世人非议谋夺弟妻,但这事从名分上来说很正当吧,而且这些年过去了,还真有人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