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怎么了?”南帝挑眉,“若不是他你们就行刺成功了吗?苏爱卿奋勇相救,是为功臣,朕要嘉奖于他,把卫铮带下去!”
卫铮收回视线,神情似心有不甘,再没看苏徊一眼。
曾经身披禁军统领铠甲,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卫小侯爷,还有赫赫有名的威北侯府,自今日起,便要走向末路了。
苏徊怔怔的,目光忽然落在卫铮胳膊上,他受伤了。
不,这不对。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没发生之前他对卫铮的一丝怀疑,在此刻反而彻底打消。
苏徊抬头看天,眉头紧锁,好像有一张网铺天盖地撒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卫铮,你到底想做什么?
……
春猎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再进行下去,对外宣称圣上遇刺,春猎队伍便又往皇城赶回了。
贺兰珹被禁军统领冷长林贴身看管着,刚踏进皇城便被扭送进了刑部天牢,跟亲舅舅当狱友。
卫廷见四皇子都被送了进来,脸色沉得难看,他心里明白这一局是难以翻身了。
但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走到这个地步。
待士兵离去后,卫廷便凑了过去,咬牙切齿地质问:“到底是谁让你行刺陛下的?!”
“如今太子势弱,只要我们再稳住形势,待陛下……”
他顿了顿,语气恨铁不成钢:“你母妃又在宫中,里应外合,届时何愁不成大业?你为何如此心急?!”
贺兰珹的神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拧着眉头不解:“舅舅,不是你暗示我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再把刺杀的事栽赃到太子头上吗?”
“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这些话?”卫廷疑惑,“因着岭南一案陛下盯得紧了,我明面上都鲜少与你母亲往来了,又怎么会跟你——”
他忽而顿住,既然他没有联系贺兰珹,那么唯一能代表他意思的人……
“是卫铮。”贺兰珹说罢,心里还在疑惑。
卫廷顿时已经明白了许多,脸色阴沉,“陛下又是如何认为刺客是我派出去的?”
他在京中就被抓了,对岐北山上发生的事并不怎么知情。
贺兰珹道:“父皇一早让御林军埋伏在山坡下,引诱我们的人出来,在他们身上搜到了侯府府兵的腰牌。”
卫廷气血上涌:“这个逆子!”
从上次大理寺监牢,他命卫铮出手去处理那些个人证时,他就觉得卫铮行事鲁莽了一些。
做的那样明显,谁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他们在灭口。
如今再看,卫铮那小子又怎么是行事鲁莽?他是算计太多了!
竟不惜把自己也算进去,也要把他拉下马!
就为了苏家那个小子,前途性命都不要了,他卫廷怎么会生出这样没用的儿子!?
“舅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母妃……”贺兰珹已然完全失了分寸,喃喃道,“母妃她还在宫里,父皇会对她做什么?”
“母妃没有参与这件事,父皇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他那样宠爱母妃,只要母妃想法子求情,舅舅,我们还能翻身的吧?”
卫廷近乎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侄子,不止一次觉得他蠢得厉害。
可偏偏他就这么一个侄子,要扶持也就这一个皇子。
走到如今这个境地,他竟还会觉得事情仍有转机。
卫廷冷笑一声:“如何翻身?谋害陛下这件事,你母妃也有份的。”
“什么?”贺兰珹愣住,“母妃她只是知晓,我并没有让她做什么。”
“可是我有,”卫廷打断他,目光透着冷意,“不然你以为陛下这些时日为何会身子不济?”
贺兰珹瞪大眼睛。
卫廷不想再与他多言,走到墙角坐下,理清思绪。
他虽未授意贺兰珹刺杀谋反,但不代表他没想过。
早在四皇子被囚禁失势,连带着他也受了天子冷落,太子党又在朝中步步紧逼。
卫廷便暗中联系昭贵妃早做打算了。
天子身子硬朗,要想等到继位,不知要到何时,昭贵妃受宠,要想在天子的饮食里动手脚不被人察觉,再简单不过。
可他那个妹妹胆小,因为上次被褫夺封号的事不敢做,他好说歹说才让昭贵妃愿意下手。
私下里也已经在暗中笼络朝臣了,只等天子倒下,再将下毒的事推到东宫母子头上,事情便可顺理成章。
为了确保让朝中人和天下人都相信是太子迫不及待想要等级,所以联合皇后给陛下下毒,他听了手底下谋士的献计,策划了河西天降神石之事。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身边教养了多年的儿子,竟是个白眼狼,将他所有的计划都看在眼里,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私底下却做了那样多的事,只为了把他送到天牢。
好啊,他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正想着,天牢厚重的大门就打开了,一缕光倾泻照进这暗无天日的阴湿长廊。
换上囚服的卫铮被人带了进来,身上有鞭打过的痕迹,显然接受过拷问,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平静,视线扫到卫廷时,才有了些许变化。
旁边牢房里的贺兰珹看见卫铮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了。
牢头要继续押着卫铮往前走,他却忽然站定脚步。
虽然沦为阶下囚,牢头心里还是有些发憷,加之也想看热闹的成分,便由着他站在卫廷所在的监牢门口。
卫廷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开口:“卫铮,那个姓苏的就这么重要吗?为了他你要弑父?!”
卫铮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缓缓出声:“我并未供出父亲您。”
卫廷忍不住冷笑,“事到如今你招不招认重要吗?你我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父子,行事怎会不一?”
卫铮的神情忽而冷淡了许多,“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是我父亲,如果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他,那便错了。”
“谋逆本就是大罪,他日即便你们侥幸成了,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一代明君?”
卫铮的视线从贺兰珹身上划过,讥讽一笑。
“我竟不知我养了一个这样忠君爱国的儿子!”卫廷嘲讽道。
卫铮垂眼,没再看他,抬起的脚步又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我母亲的样子吗?”
卫廷一愣,突然明白原来卫铮对他母亲的死,一直都有怨恨。
他张口要说些什么,被冷淡了眉眼的卫铮打断:
“走吧,劳烦将我的牢房安排得离这里远一些。”
哒哒哒……
脚步声在这一眼仿佛看不到头的天牢中渐行渐远。